沈枝默默低头。这张纸,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药箱边儿上,碰巧于屹中了枪,又碰巧喊她取子弹。

这世上,有这么多碰巧的事儿吗?

“丹尼。”女孩轻声喊身边的人。

“你有没有听说过,内罗毕有什么组织,标志是一只鹿角?”

越野重新发动,遵着沈枝的指路稳健行驶

“鹿角?”

“我倒是记得,肯尼亚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坦桑尼亚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以及乌干达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成立都是50年代的事儿。后来这几个组织合并了,叫什么…东非野生动物保护协会?”

“你在国内时间长,不知道也正常。”

“那协会可比咱们这社会性的专业多了。”

“他们的标志就是一头鹿。”

车窗还开着,沈枝像一棵被雨季狂风吹打蹂躏过的草,可怜地缩成一团,嗓子眼里都发干。

“一头鹿?”

0068 东非的英雄。【1200珠加更】

今年是于屹来到内罗毕的第十二年。

十五岁以前,彼时还是少年的于屹,每一年生日都是一个人过的。

他只知道父母很忙。

他们经常来往于国内外,回家时用围巾、墨镜将头脸裹得严实,比起有名望的教授,更像是一个做了亏心事的贼。

于屹不明白。

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妈妈可以出席家长会、陪同逛街,为什么只有自己的家终日拉紧了窗帘,一丝阳光也透不进。

问得次数多了,于父沉默地抽着烟,沾着泥的裤脚小心伸直

“因为爸爸妈妈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比我还重要吗?”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于屹愤怒地摔上门:“知道吗?你们永远只有这一套说辞搪塞。”

不愉快的争吵过后,出来打圆场的总是妈妈。她轻扣少年锁紧的门

“小屹,我和爸爸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大门开启又阖上,不到百平的小家里,满室萧寂。

那时候他们总搬家。彼时恰巧租在一间回迁小楼房里,隔壁家爱贪便宜的小老太太总是拖着不交物业费,索性拿了块砖头抵在单元门一角。

单元门连着一楼的车库,门前是一盏不大灵光的声控感应灯。

以往每次走到哪儿的时候,于屹都爱喊上一声,看灯光亮起又暗下,是他一天里为数不多的、感到热闹的时候。

他像一座群山遗忘的孤岛,四处都是拍岸的浪声,却无一声为他奏响。

*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稀疏平常的下午。

那一天,于屹像往常一般遵照父母嘱咐,放学后没有在外逗留,一个人孤僻地沿着小路回家。

楼道昏暗,少年刚要来上一嗓子,眼角余光却恰巧瞥见了车库里一辆陌生的suv。

外地的车牌。

于屹留了个心眼,压着步子,轻声上了楼

那扇向来无人光顾的门前,破天荒地挤了十来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少年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急速调转了方向,匆匆往楼下跑。

耳边是呼啸的风,他顾不得看那些人有没有追上来,一路往人群最密集的学校附近跑,一头扎进小卖部里,拨通了于父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人声,偶尔听见“砰”一声枪响。

于父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止不住的疲惫:“小屹,你想来非洲吗?”

“可能日子会比在国内苦,但是爸爸妈妈在这里。”

“我愿意去非洲。”

**

对于十五岁的少年来说,他能想象的不幸无非是忙碌的父母、写不完的作业和永远空荡着、无人陪伴的房间。

他前十五年的生活顺遂、安逸,虽然偶尔无聊,但也胜过刀尖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