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祇的声音在耳边, 低低的,轻声温柔耐心叫醒他。

他一时像是做了个?梦, 那好?像是很好?很好?的梦,仔细一想却想不起来了。

行?走在阳光洒满金辉的沙漠上,道境倾塌,修为溃散, 也好?像是那场梦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片段。

可是, 身?体里源源不断流逝, 仿佛什么拉扯着他的神魂, 飘向窗外?的大?海或是星河的感觉,证明着那并?不是梦。

“阿曳。”

他收回视线, 意识到自己靠在嬴祇的怀里。

嬴祇握着他的手?, 轻轻抵着唇,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握着的地方汇入身?体,以期补偿那流逝出去的空洞。

嬴祇的唇, 线条总是冷意又薄凉,手?指碰触到的部分, 却发现那竟然是柔软的, 冰冷,有那么一瞬错觉像是颤抖。

那当?然只是错觉。

曳月睁着眼睛望着嬴祇的脸。

那双深碧的眼睛仍旧沉静, 静静的不断下沉, 沉入无边水底的温煦宁静,沉入永恒的梦里, 望着他,就好?像刚刚从漫长的梦里醒来的那个?是嬴祇自己。

“阿曳,没关系的。”

嬴祇的声音仍旧低低的温柔,从容,游刃有余,犹如春夜的梦里月光的呢喃:“我会有办法。”

跟他的敏感,桀骜,偏激,执拗不一样?。

嬴祇是沉定理智冷静的,主动进取,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永远不会质疑自己,不会茫然迷失,永远清醒坚定。

当?然也永远都?有办法。

掌控一切,让一切按照他的意愿发生发展。

曳月曾经也觉得,他可以成为嬴祇,可以掌控一切。

但嬴祇是一座幽深的山谷,云雾遮掩着登山的径和桥,并?不是总能看清。

他并?不能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过的足迹走下去。

窗外?的光落在床榻上,照在他们的身?上。

虚虚实实的浮光,让他们都?不真切,都?柔和起来。

曳月望着嬴祇的脸。

真真切切看清,那张脸上每一分每一寸,明暗交杂的光影和神情。

锋利的,凉薄的,深沉的,专注的,温倦的。

柔软的,眷恋的。

冷暖,蒙昧不清。

好?像高?台上的神明,忽然有了人的情感。

风来,飞舟上的树摇曳着落了一地的花。

白色的,穿过窗棂。

飘落到他们的身?上。

像很久前曳月见过的寒渡山顶上的那棵,也可能是玉皇山上曾经落到他们的剑身?和棋盘上的。

是春天啊。

天光明媚,风很温柔,一切都?温柔可爱。

好?像万物都?可以原谅,重新生长。

他站在新旧交接的明暗里。

那身?体里流逝的一切,像是挣脱蝉蜕的鸣蝉,自由。

他是蝉蜕。

想起了。

想起他梦见了谁,他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们坐在夜晚村庄的麦田边。

月光下风吹麦浪,有时是绿色无尽的海。

他问他。

那些人都?死了。

连嬴祇也已经死过了。

他们都?已付出代价,你为什么还不放下,往前走?

何?以愤怒,何?以少?欢愉。

你还要向谁讨债?

死去的人,活着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