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语不是爱计较的人,自己现在冷静下来回想,也觉得和太子深夜出去太莽撞。

虽然被哥哥疾言厉色说了一顿,她心里只是委屈,到底没生气。

于是他放软了声音唤她,她就闷闷地应了声。

萧成钧倾身虚虚揽着她的背,叹息道:“我今日一早就回了城,只是半路临时有事……后来事情办完,我才能赶回来。”

他没说个?中?细节,只是恍惚想着,那日她来松鹤山庄时,一口一个?哥哥叫得热络,还抱着他安慰他,满心满眼都是哥哥。

今儿为了和人出去玩一趟,被他训了顿,整个?人焉头巴脑的,委屈得能拧出水来。

现下再看,心里便?泛着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自幼活在刀剑风霜里,不懂如何安慰母亲之外的人。

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银红纱罩的灯笼透出光,将屋里笼上?温柔的金芒,沈明语的面?容也熠熠发光。

萧成钧走到柜前,垂下眼,打开了铜扣小箱。

这东西他从不离身,早叫竹烟送回了兰亭院。

他从里面?取出一支金珠银簪,递过?去。

“敏敏,生辰喜乐。”

沈明语刚抬起眼,蓦地一惊,怔愣看他手里的那支发簪,颇觉得眼熟。

“是你遗落的那支,我这原有一对。”他修长的手指捻起另一根,一并交到她手里。

“贺你及笄,愿你顺遂。”

不等她疑惑发问,萧成钧已?经按下她的肩,低声说:“给你簪上?罢。”

沈明语没法拒绝。

萧成钧探臂取过?一把檀木篦子,轻柔地替她理了理发尾。

萧成钧鲜少与人这般亲近,或者?说,这些年他习惯一个?人,不容旁人接近。

但现在,他竟为眼前这小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破例。

不知为何,在她身边,那种难得的宁静闲适会叫他上?瘾似的。

自己略微错愕之余,耳畔又回响起九叔的话来。

软肋么……

倒也还谈不上?。

他半垂着眼,敛了思绪。

那乌黑的发在他手下愈发顺滑。

沈明语没想到,平时看着那么不近人情的哥哥,做这些事,倒半点也不违和。

但转念一想,模糊想起来兰姨娘发疯后蓬头垢面?的样子,心底一时起了说不出的闷劲。

他小小年纪时,是否已?经熟稔学会蓖发,只为了给自己的疯娘整理仪容?

她呆呆坐在那里,觉得这夜的心绪翻涌不止,没完没了。

说实在的,她虽然没生气,可到底想三哥犯不着大动肝火,且是她生辰,该他让着她点儿才是。

但看那从来不曾低头的人,坦荡认了错,又俯身替她簪发,心里的委屈消散了不少。

再想,他从不轻易表露情绪,别人几?乎没见过?他发火的时候。

他这样素来冷静的性子,为她起了喜怒哀乐,未免不是一种重视。

他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才会劝她几?句。

沈明语打小就这点好,惯会开解自己,心里的委屈终是慢慢消散。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笑,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三哥,明儿我来找你练剑吧?”她嗓音终于提起点调子,带着微微沙哑,

“你送我的那柄软剑,我还没耍过?,也不会耍。”

萧成钧下意?识就要婉拒。

九叔叮嘱他明日去千佛寺,他不好再拖延,这一去又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

可看着镜里灿若繁星的一双明亮眸子,他默了片刻,慢腾腾道:“明日不成,三日后吧。”

太晚了,沈明语不能再在外面逗留。

萧成钧没惊动仆从,自己亲自送她回了芷阳院。

“哥哥,那三日后等我散学,咱们在德胜坊的湖心岛上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