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鄞褪去官帽,铺平前摆,双膝跪地。
“你好大的胆子!依仗着朕对你的宠信便无法无天,未经皇召便私自回京,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御史台那些大夫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你是刑部侍郎,大业律法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臣知罪。”陆鄞俯首,露出削瘦的下颌线,垂下的眼睫若鸦羽,浓密而织。
昭元帝袖摆甩了几份奏章,都是早朝内阁弹劾他的折子。
诚然,陆鄞虽贵为公府世子,四品大员,又在昭元帝眼前炙手可热,怎会不引来朝臣嫉妒。
奈何陆鄞为官三载,未曾有一刻出错。如今好不容易揪着个礼法的辫子,可不是要个个上奏弹劾。
昭元帝怒不可遏:“知罪知罪,我看你是清楚的很,明知故犯!”
这话不假,做了三载的刑部侍郎,陆鄞通晓大业所有律法,且倒背如流。
陆鄞眉眼平静,淡却恭敬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按照大业律法,官员无诏行事,按律可降职处理,严重者更会贬至边远地带,做外放官。
昭元帝冷嗤了声:“杖责三十,滚出去!”
“臣领旨。”陆鄞面不改色站起身,行过礼后朝外走去。
苏公公早就命人备好了刑具,见陆鄞出来了,他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胆颤颤的上前:“陆大人……”
“有劳苏公公。”陆鄞神色如常的上了虎凳。
侍卫论起浑圆的长杖,棍棍入肉,殷红的鲜血与绯红色的官袍融为一体,渐渐的,血浸润整个袍角,“滴答,滴答”殷红的鲜血顺着边淌到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大业宫里杖刑所用的长棍,都是带着细小粗壮的短刺的,一棍下去,去时猛砸经脉血络,回时倒刺狠狠刮起皮肉,鲜血淋漓,如此反复。一场杖刑下来,受刑人的股皮肉纷飞,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整整三十棍,陆鄞未吭一声。
最后一棍后,苏公公忙“哎呦”一声,和李忱过去扶陆鄞。
“陆大人,您别怪陛下,他也有苦衷。若今日不在这儿罚你,难堵文臣悠悠之口啊!”
陆鄞脸色惨白,额间青筋劲爆,汗水滴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他哑声道:“有罪当罚,今日的事儿是陆鄞的错。”
苏公公听得鼻头发酸,他哪见过天之骄子受这样的委屈,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那案子谁办不是办呢,为何非要从驯山赶回来!
苏公公忙朝身后几个小徒弟吆喝:“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拿金疮药和软衾,扶陆大人去偏殿修养。”
“不必。”陆鄞费力的抬眸看向李忱。
李忱顿时心领神会,快步跑去扶着,他一七尺汉子见到那血肉模糊的双腿都心神震颤,可想世子现在该有多疼。
“我背您吧。”李忱喉咙有些哽咽。
陆鄞皱眉:“扶着就好。”
谁料,他的脚刚一落地,钻心的痛处顿时蔓延四肢百骸,整个人便失了力朝前跌去。
李忱眼疾手快,生生凭借着蛮劲将他搀了回来。
只是裤管下那两条腿战栗不已,根本无法直立行走。
陆鄞撑着一口气,站在原地缓了缓,手臂上爆出的青筋,随着他的呼吸一跳一跳的。
“滴答滴答”的声音还在继续,鲜血很快就流淌,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陆鄞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咬牙,生生遏住胸腔内一波接着一波的剧烈疼痛。
御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昭元帝缓步走到门前。
“这三十棍,你可认?”仿佛看不见满院血腥般,他淡淡问道。
陆鄞轻喘着一口气,脊背微微颤抖:“认。”
“那你可悔么?”昭元帝又问。
陆鄞眸光微怔,片刻,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不屈。
“不悔。”他道。
昭元帝的脸色遽然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