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李忱突然道。
这一唤,陆鄞眸光顿时敛了下来,心脏亦是没来由一紧。
他道:“何事?”
李忱躲闪着那急切的目光,眸底悲憾,语气颤抖:“虞姑娘她、她早产了,生产无力,一尸两命。”
时间像是遽然劈出了一个分水岭。
以外的朱雀大街仍旧车水马龙,花好月圆。
而陆鄞所在的那片空间,一瞬凝结成冰,化为永恒。
很长一段时间里,只得男人亢长的呼吸声。
风声骤起,暗香浮动。
陆鄞怔然的看着前方,恍然未觉,袖卷下的手还紧紧握着一盒脂粉。
少顷,他飞快下了马车,翻身跃马,一路绝尘而去。
暮色杳杳,与流光溢彩的花灯,热闹非凡的灯会背道而驰的――
晋王府外幽深露浓,寒鸦陇冬,宛如临将末晚的枯树,再也无法逢春。
下了马,陆鄞踹开门,直奔最里边的寝殿。
身着缟衣的嬷嬷跪在院子里,屋内一片浓重的血腥。
嬷嬷听见声响,抬头与陆鄞对视。望着那清隽矜贵的袍角,她唇翼嗡动,身子一下子就软在地上。
陆鄞看着楹窗内的血污,声音隐着戾气:“滚。”
嬷嬷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开。
偌大的院子,便只余他们两人。
陆鄞抬手轻轻推开那扇门,一室浓重血味,洁白的罗汉床榻,丝衾上,地上,皆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男人踩着污秽的血污,一步一步走到她的床前。
小姑娘眉眼如旧,只脸色苍白的厉害,唇角还挂着干涸的血块,睫毛紧紧阖在一起,小手无牵无挂的散落在一旁,指节如玉,冰凉彻骨。
男人攥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庞上,缓缓低下头,可任凭他怎么捂,怎么暖,却也再捂不热了。
少顷,便有温热的泪水自两人指缝间流过。
那个大业最沉稳,克己复礼的太子,此时此刻,哭的像个没有家的孩子。
“晚儿……”他唇边几乎颤抖着溢出这一句,而后脊背躬弯,胸腔骤缩,身子每一处都跟着痉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寒风皱起,“簌簌”扑落的桂花吹入楹窗,倒像是一场可以白头的落雪。
这千秋江山没你,终究也是百年孤寂。
虞晚啊,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
大雾骤散,梦境初醒。
陆鄞猛地睁开眼,微蹙眉尖,心脏处那钻心之痛久久未散,疼得他眼眶微红,眼尾热泪。
不知是谁唤一句醒了,紧接着幔帐浮动,人影缤纷,伴随着嘈杂耳语,陆鄞的床前一瞬坐满了人。
梦里梦外,风声平缓,唯有他心脏处狠狠跳动着。
陆鄞怅然若失,低头去看掌心,干净整洁,没有那彻夜未干的血污。
榻前挤满了人,有薛氏,萧皇后,福宁公主,苏公公等一众。
“鄞哥儿?”薛氏眼中热泪翻滚,帕子颜面,语气哽咽。
陆鄞抬头看她,蓦地想起自己太子的身份,他语气哽咽道:“阿娘。”
薛氏再控制不住心弦,抱着陆鄞,无声的哭着。
身后的萧皇后看见这一幕,轻屏住呼吸,美眸亦渐渐敛了下去。
混乱中,不知是谁嘀咕了句:“长乐郡主失忆了。”
陆鄞听到这一句,眉心狂跳,心鸣如雷。
他掌心渐渐攥紧,仿佛随着这一句话,他可以重新找回宣景十八年八月,他弄丢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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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哥儿, 还疼不疼,你吓坏阿娘了,那头是悬崖, 你怎么那么傻……”薛氏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萦绕在耳边。
太医院院正郑太医提着药箱匆匆入殿。
陆鄞充耳不闻, 脑海里只回荡着那惊雷一样的声音。
小姑娘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