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一刻,黑色华盖马车缓缓停在刑部门前。
陆鄞弯身下了马车,墨玉冠,深绯色官服,腰间白玉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一夕之间,又变成了刑部的陆大人。
廨房内,赵郎中正和孙员外郎讨论新丰县新出的一桩悬案,见陆鄞进来,目光顿时落在他身上:“陆、陆大人。”
刑部尚书李智正好从外间回来,瞧见陆鄞,也是心头一惊:“怀景,伤还没好,怎的就来上值?”
陆鄞睨了眼自己的桌案,案卷多得如山,就快要倒了。他淡淡笑:“修养几天,已无大碍。”
言下之意,我若是再不来,英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你李尚书踩烂了。
李智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倒是没反驳。
他这几日确实去的勤了些。
空气正尴尬,外面“蹬蹬蹬”传来急促脚步声,一截深紫色衣袍随着急促风流进入众人眼前。
李尚书一怔,旋即作揖:“许阁老。”
顶顶头上司来了,陆鄞等三人也顺势作揖。
许阁老眼神免礼,手抚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正好你们都在。”
李尚书顿觉不妥,内阁无事不会来六部,这不会是整事儿吧。怀景休沐这几日,刑部忙得要死,可千万别整什么岔子。
然则,许阁老仿佛能读懂李智内心般,凝重道:“新丰县出了人命,此案颇悬,来势汹汹,县令已朝吏部请令派人,李尚书,你这可否借调一位?”
李智脸色一怔,顿时急道:“长安城的案子一向都是京兆府负责,许阁老,近来刑部案件繁多,大理寺的案子递过来好几桩要复审,实在没空。”
许阁老叹气:“眼看着就快夏弥,礼部、光禄寺着手准备,调走了京兆府两位少尹,宋京兆父亲病逝,已休沐好几日,长安城你也知,屁大点事都要找上京兆府。但凡能调出去一个人,老夫也不会来你刑部啊。”
这话说的百般求全,正一品的阁老主动开口,纵然李智是刑部尚书,亦不敢直接回绝。
李智回头睨了眼屋内三人,叹了口气:“阁老容我想想。”
孙员外郎暗忖,李尚书登科后,兢兢业业,勤勉政绩。可饶是如此,没有后台委实不行。
今日若是他陆鄞是刑部尚书,许阁老也不会拿身份相逼,毕竟英国公府,那可是长安城军侯府中的头一位。
孙员外郎暗叹了口气,看来借调新丰县这苦差事儿,必得是他和赵郎中选一位了。
是夜,英国公府内书房,陆鄞在翻阅新丰县的案卷。
李忱查了一天的线索,来复报:“世子,今晨吉祥车铺有女子雇了一辆马车出城。”
他话音刚落,陆鄞放下手中案卷,眼底墨色翻涌。
这个敏感的时辰,又是女子,还要出城。
他淡淡道:“继续说。”
李忱又道:“马车出城后,直奔长安临县泾阳县。属下问了回车时间,三个时辰,确实是泾阳县的路程。”
“泾阳……”陆鄞唇边反复呢喃这两个字,梅纹烛台上,橙火微颤,爆了的灰烬落在案卷上,他俯首看去。
这桩案子原也神奇,新丰县出了个老巫,可通人前世,晓今载生死,如此通灵之人,一卦要价奇高,且见过此老巫的人,无一例外的丧命。
陆鄞自幼知法徇礼,一路科考入仕,对于这样的鬼神之说,自然是不信的。在他眼里,不过是江湖骗子。
陆鄞反复思忖着,泾阳县、新丰县、老巫……
半晌,他微微勾起了唇。
若是真有这么个通晓生死的老巫,虞晚会忍着不见?毕竟她哥哥落入敌军,生死未卜。
那么这所谓的泾阳县,也应是她的障眼法吧。
翌日一早,陆鄞便亲自请辞去了新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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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丰县城东,一处偏僻的小院内,门前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挂着长长的钢丝,上边晾着颜色缤纷,漂亮的花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