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外人,严继刚果然没那么紧张了,学着她的样子放慢语速,“不是,他来……送东西,说是……大伯娘给的。” 虽然还是很艰难,但好歹没结巴。

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严雪看到了大地锅边的灶台上,四个金灿灿、装在粗瓷盘子里的豆面粑粑。

这可就稀奇了,尽管严父过世时,严雪才十七,和弟弟两个人的监护权都落在了严大伯一家。但不管是过日子,,还是还之前严雪看病借队里的钱,都是严雪自己在想办法,那边连粒米都没给他们送过。

何况严家庄这一片是出了名的地瓜线,因其土地深厚疏松,排水良好,特别适合种地瓜,70%以上的产粮都是地瓜。就连蒸个干粮,都要打地瓜酵子,将熟地瓜剥了皮揣在面引子里,发起来再掺上白面发第二遍。平时女人跟小孩根本就见不着其他粮食,干粮那都是给要下地的男人吃的。

豆面粑粑玉米面放得扎实,还掺了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黄豆面,贴在锅边烙出来,上面松软下面酥脆,特别地香,大伯娘会舍得给他们送这个?

严雪第一个反应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严继刚对自己大伯一家也显然早没了亲情滤镜,小脸上露出担忧,“他、他们又想想干嘛?”

这家人可是有前科的,当初严父意外身亡,责任追到了在山上用炸药采石的隔壁王家村。毕竟是一条人命,王家村多少给赔了点钱,严家大伯娘去拿的,回来连提都没跟姐弟俩提,全揣自己兜里了。

要不是因为这,严雪也不会跑去跟他们理论,然后撞到头,在炕上躺了小半年。 “没事,管她打什么主意,也得咱们愿意配合。“

两辈子加起来,严雪碰到的难事可太多了,也都熬了过来,倒是没那么忧心。

她解下背筐放在地上,“正好大赵家那边花生收得比咱这贵一分,一毛九一斤。我顺便在集上买了条咸鱼,明天泡一泡和萝卜一起煎上,就着这个饼子,也省的我再花工夫弄了。”

计划经济时期物资紧缺,能吃饱饭已属不易,咸鱼都成了好东西中的好东西。 一听说有好吃的,严继刚眼睛蹭地一亮。

不过很快,他又踌躇起来,“姐,咱还欠、欠队里多少钱?” “欠钱就不吃饭了?”严雪摸摸他的头,“这一天走了好几十里路,我都要饿死了,你过来帮我生个火。”

到底是小孩子,严继刚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应一声跑去生火,手里拉着风箱,嘴上还不忘关心她,“要不……姐你先吃……吃个饼子?”

“不差这一会了。”严雪收拾好背筐,又拿出今天才挣的钱开始算账。 严家庄不比隔壁王家村有采石场,全指着地里吃饭,每年过了秋收,按工分给各家分粮。

家里工分挣得多,或是自留地有出息,余出来的就可以卖到收购站,换一点微薄的收入;要是家里孩子多,劳动力少,还要倒过来跟队里买粮,可能就要欠队里的钱了。

严雪去年有小半年都在养病,家里养了十来只鸡,才靠着卖鸡蛋勉强维持住了收支平衡,还钱根本不用想。这年代倒买倒卖还犯法,就算她敢顶着风险重操旧业,去海边批了鱼到各村卖,能赚的差价也很有限,完全是杯水车薪。

而且现在最棘手的还不是钱,是严继刚的心理问题。

去年他就没有去上学,学费都交好了,人却偷偷跑了回来,被她发现的时候脸都是白的。过完年他就要满十周岁了,总不能还不去上学吧?

就算她能在家里教他识字、算数,他难道还能躲在家里,一辈子不见人?

想着,严雪嚼饼子的动作就慢了下来。饭桌对面的严继刚见了,还以为她是不舍得吃完,低头看看自己的,把没咬过那边掰了递给她,“我吃不了。”

“我也吃不了。”严雪回过神,将饼子又推了回去。 她喝了口手边的白菜汤,沉吟着问弟弟:“继刚,如果咱们换个地方住,你敢试着出一下门吗?“

严继刚一顿,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满脸羞愧。

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