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死抗,没有退路,她也不要退路。
二、
阿晴暗地里是喜欢大炮的。这一点大炮是知道的。阿良他们也清楚,只是都不愿说出口。
大炮是草坪上公认的小气鬼。这一点他很不负气。他辩解说上个月还刚请大家吃了次包子呢。
他总在中午草坪上人最多的时候发表演说:按说,俺们东北爷们才叫真正的爷们,瞧这帮广东佬,个头小不说,那是因为品种不行。俺最瞧不惯那孙子样,俺大炮站那吼一声,准保有几个尿裤子的……。还有,俺东北那不是叫穷,叫经济调整。再说了,俺东北银,那叫大气,视金钱如粪土!!……噢,对了想起来了,小蚊子,上个月你借我的五毛钱饭票可没还啊,别忘了啊,今天记着还我啊。瞧我这记性。哎,接着说啊,我刚说哪了……
全场的人都被他给笑爬下了。
阿晴就是觉得他可爱。阿晴也不觉得他小气,相反非常感激他的资助。
阿晴也终究没有死抗到底。阿晴的放弃是在漫长孤独的春节后。
死抗,跟谁抗啊,跟深圳,你抗得过吗?跟命运,你敢吗?跟自己,你值吗?
死抗,是死路一条。深圳需要的是适应,不是对抗。
深圳的春节是最可怕的节日。空旷,死寂,漫长。没有人,没有车,只有孤独。是一座空城。
阿良他们谁都想回家去,可谁都不敢回去,他们比谁都请清楚,回去就再也没有勇气来了。他们不能放弃,他们不愿放弃,他们不愿意轻易认输。
他们成了这个空城的一批留守者,是一点点活力和生机。
除夕夜也是在草坪上渡过的。
几盒罐头,几瓶白酒。已经不容易了,想找个开着门的商店就象在大白天找颗星星一样困难。夜色很静,陪伴他们的还有孤独的路灯和月亮。
坐在草坪上,谁都不说话,谁都心情沉重。酒是抢着喝的,谁都想把自己灌醉。干,干,一杯杯浓烈的酒,再浓也浓不过这想家的心情。
这夜,阿波唱得最疯。他喝多了。他们都喝多了。阿晴、阿良、大炮、小蚊子,龙哥都喝多了。还有几批和他们一样不愿意回家的人,都喝多了。他们横七竖八地爬在草地上,说着,叫着,笑着,滚着。
在阿波近似哭喊的一曲《鹿港小镇》中,所有的人泪流满面……,一曲终了,他们放声大哭!他们在宣泄憋了很久很久的泪水和痛楚。这哭声是此刻深圳夜色中最和谐的声响。
……
午夜时分,对面的香港隐约传来的礼花和鞭炮声,在告诉新一年的到来。他们默默地看着那远处天空中绽放的烟花,那么美丽和凄凉。他们默默地祝福家人,也默默地为自己祝福来年。这一夜他们流出的泪水比喝下去的酒还多。
新年的第一天中午。阿良在大剧院前,在路中心的交通指挥台上,痛快地撒了泡尿。他说要结束过去开创未来。
他站在交通指挥台上高喊:来吧,抓我吧,送我去樟木头呀!!哈哈哈
没有人会来抓他,大街上空旷的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他们在撒野。这是他们在深圳最自由的时刻。这时的深圳,他们是主人。
三、
春节后,深圳很快又象往常一样都恢复了正常。阿晴就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原来的想法,她不再死抗了,她终于妥协了,向深圳,向现实妥协了。
阿晴到草坪找到大炮时,大炮就觉得怪怪的。阿晴向大炮要了颗烟。粗笨地点上,呛了一口。就跟大炮聊了起来。
阿晴是在春节时忍不住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亲在电话里沉闷地哭了,说:“回来吧孩子,女孩子在外面闯啥呀,受罪啊,可怜的孩子”。一向冷若冰霜的阿晴当时就哭了。
阿晴得知干了一辈子修理工的父亲,在阿晴走后,喝了几天闷酒,喃喃地说:这孩子,哪象个女孩,比伢子还伢子,有胆有识,象俺,真象俺年轻时。说完却老泪模糊。几天酒喝出了毛病。从此连个手钳都握不住,端杯酒手抖得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