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初响时,冀州城的夜空忽然飘起千百盏河灯。
卖花女将最后几支白梅系上红绸,老秀才在灯面题写"青天"二字,稚童们捧着莲花灯跌跌撞撞跑向护城河。
另一边,更夫老周敲着梆子走过朱雀桥。
往常的这个时辰,沿街商铺早该挂起灯笼,此刻却只见三三两两的百姓抱着竹篾与素绢匆匆而行。
他正觉奇怪,忽见城东医馆的学徒背着药箱疾奔,青布鞋底在青石板上踏出急促的响。
"张大夫!"
老周一把拽住那气喘吁吁的年轻人,"你们这是往何处去?"
学徒的袖口还沾着苍术的药香:"按察使大人呕血不止,王爷把全城大夫都召去了。"
话音未落,老周手里的铜锣"咣当"坠地,惊起桥头几只白鹭。
消息像早春的柳絮,转眼飘遍七十二条街巷。
酉时三刻,护城河两岸已聚满人影。卖豆腐的吴阿婆将浸透桐油的竹篾折成莲花,颤巍巍的手在暮色里像两片枯叶。
她记得去年水车塌了,是苏大人带着衙役连夜修好,官靴上沾满田埂的泥。
"阿嬷,这个怎么扎啊?"
穿红袄的小丫头举着半成品凑过来,发髻上还沾着米浆。
吴阿婆刚要指点,忽见河对岸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原是城南书院的学子们抬来了三丈长的素绢,墨迹未干的"福寿安康"四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戌时初,月光漫过城楼飞檐。不知是谁起的头,第一盏河灯顺着水流漂向东南,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
转眼间,整条护城河成了流动的星汉。
扎着总角的小童们捧着冬瓜雕的灯船,烛火透过青皮映出脉络,恍若苏大人案头那方寿山石冻的纹路。
"让让!劳驾让让!"
绸缎庄的伙计们挤过人群,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灯笼。
细看竟是用百块碎布拼成的鹤形,每片布料都绣着姓氏东街卖炊饼的赵三,西市打铁的李大锤,连城隍庙前算命的瞎子王都在鹤翼处缝了块褪色的八卦巾。
忽然,人群如潮水分开。
八个赤膊汉子抬着木架缓缓行来,架上供着尊三尺高的檀木像。
那眉眼分明是苏珏审案时的模样,左手执卷,右手指天。
木像前供着三牲五果,最显眼处却摆着个粗瓷碗,里头盛着新收的麦粒,还混着几根金黄的麦秸。
"这是……"绸缎庄掌柜瞪大了双眼。
"南郊三十六个村子凑的。"抬架的汉子抹了把汗,"苏大人去年免了咱们的春税,大伙儿说要用头茬新麦供神。"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整座冀州城亮如白昼。
十万盏河灯在护城河汇成璀璨银河,最前头那盏鹤形灯已漂出三里外。灯阵经过官驿时,守门的老兵忽然揉着眼睛惊呼那檀木像前的麦粒竟在月光下泛起淡淡金辉,而东南天际,分明有颗星辰骤然明亮。
此刻的农庄,昏迷多日的苏珏在药香中动了动手指。
窗棂外飘进几点流萤,混着远处百姓的祝祷声,在他枕边聚作一团暖黄的光晕。
粼粼波光中,一盏描着鹤纹的明灯顺流而下,灯芯里藏着一枚新刻的玉佩正是李明月亲手刻的祈福礼物。
……
苏珏猛然惊醒时,棋枰上的茶汤正泛起第三圈涟漪。
李明月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青瓷盏里映出他苍白的脸那上面还残留着梦魇中的冷汗。
“苏先生醒了。”
李明月起身扶起苏珏,眼神交汇的刹那,似乎道尽了千言万语。
"陛下已下旨于秋分日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