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凌匆匆跟上去,并屏退了侍从。

他硬着头皮迈进屋,朱晏亭就转过身来,盛怒之下步摇轻颤,裙裾微动,双眸凛凛,将要启口。

忽然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

“父皇,先示之以冠!”

齐昱不知何时趁乱混了进来,豆子一样的身影在帷幕下,满脸担忧关切地看着他。

“……”

齐凌也深吸了口气,没来得及骂出口。

又听他说:“可示之以剑了!”

……

那夜,齐昱是在一声十分恼怒的“退下!”中被乳母抱走的,临走还十分委屈,不知哪里招惹了父皇。

他走之后,兰台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得而知。

只知道那夜兰台灯火明亮,将近天明才灭,宫人才得以出入。

还知道第二天,父皇后肩好像受伤了,考问他功课时,是斜着身用手肘靠的。

他冷面阴沉,专挑僻处,见他解答不出,又将他斥责了一顿。

他实不知错在何处,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天威易变,君恩难测。

小太子绞尽五岁孩童有限的认知,怯怯问:“父皇,是不是儿臣说错了,不当对母后示剑,也不当示冠?”

齐凌面色蓦地一黑,正欲责他退下。

但太子神色实在太纯挚,眼如昆明池水,明净澄澈,波光隐隐,满含期冀、好奇地望着他。

像一束明亮的光。

“父皇可不可以教我,当示什么?”

……

他深思驰走,沉思良久,悠悠启口,轻声答了四个字。

“示之以心”。

第144章相和歌

光朔三年,腊月大雪。

一日里朔风紧吹,滚滚铅云浓堆双阙之上,大雪落了半日,至向晚时,瓦檐阶墀玉栏皆一色绒白。

雪落时,天地静。

椒房殿里温暖如春,冬日里火龙一烧,壁上涂椒香气馥郁,火红的珊瑚直欲滴出水来。

将至正旦日,皇后已从建章宫返回未央宫,准备腊祭大傩和正旦朝贡。这些时日,许多命妇经常进宫拜见,同昌长公主齐清来得稍频,这日因大雪,天将晚还未能启程回府。

两人正闲坐对弈时,齐清说了一句:“皇嫂身上好香。”

朱晏亭捏着棋子的手顿在了半空。

“如何闻着与我前日来时不一样?”

皇后寻常熏衣或是行止燕居时用的香很容易辨出来是楚地的香,多是兰芷之息。但这一日却有一股从未闻过的异香,不是从香炉里传来,却是从她身上来。

这香配方独特,沉郁霸道,从她纤细脖颈里、起伏的襟怀间、静置时若叠了杳杳山水的裙幅中,时不时飘来一缕,令人难以忽视。

齐清满脸疑惑。朱晏亭揾袖自闻,神情忽然有些怪异。

四指捏上袖口挽袖轻掩,另只手自然执起棋子,它被微微发烫的手指反衬得格外冰凉,“嗒”一声,轻轻落到棋盘上。

只见她低颈垂目,只叫齐清看见乌云一样沉静堆叠的发,还有额颊雪肌拥傍的两道娥眉:“薰衣的香春夏秋冬各不一,必是宫人粗心弄错了。”

朱晏亭神情自若,举止没有走漏一点痕迹,但内心已起波澜。这香气其实经时已淡,挨得近才闻得着,齐清不说则已,经她一提变得难以忽视起来。

一丝丝香在暖殿里不绝如缕,萦绕周身,攀上颈项,拂着面颊,像在无时不刻提醒她这气味,是如何一寸寸侵入她遍体肌骨的。

落雪从檐上坠下,飞雪扑窗间。

殿里有些热。

兵败如颓,棋输子溃,一局罢,齐清纳罕竟然罕见地赢了,朱晏亭拂去残局,道:“出去走走。”

……

腊日将至,中黄门在冒雪准备腊日的“逐鬼大傩”,这是每年除了正旦朝贺以外,未央宫最沸腾之时。

腊作猎,猎取兽物祭祀祖先。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