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细雪,两人喝了几杯,兴致都有些高昂。
桓宏提起他当日闯宫救驾的往事,兴奋得脸红,道:“将军那日好威风,整个长安都传遍了。我才知道,权势使人强。”
李弈熟练将炭火上的兔髌骨翻了个面。
“你还有得学。”他笑道:“使人强大的并非权力,而是克制欲望。”
桓宏喝得眼睛微眯,似懂非懂。
又问他为何在宫里用过宴席了,还要回来烤兔髌骨。
“因为正旦吃到兔髌骨,一年都有好运。”
“将军也要求好运?求什么?”
李弈想了想,两字淡落:“平安。”
“古之战者不畏死!”桓宏喝高了,拍着腿道:“将军这样勇冠三军的勇士,马革裹尸是最好的归宿。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将军怎么跟庸人一样求平安?”
李弈听得咬牙切齿,一巴掌抽他头上。
他自摸了摸头,稍稍清醒过来,却还执着问:“我以为明公这样地位胸襟,求的会是海晏河清,边境永宁。将军怎么会只求只身平安?”
李弈拿起烤好的兔髌骨,送入口里,牙齿咬着硬的骨节,费劲地、尝到那一点肉味。
他撕下一口肉,咀嚼尽了。缓缓道:“我这一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这条命,是她给我唯一的东西。”
……
“我要活到八十岁。”
第146章云间月
每逢年节,就是都城长安最热闹的时候。那一日郡国百官都要向帝后朝贺,光是排在朱雀门外公卿的车架都要排几里地,除了岁贺、岁币、还有向圣上敬献杂戏的百戏班……这一日的未央前殿,玉笏交接、鱼龙曼衍,奇珍异彩光耀寰宇,上国气象无限风流。
年少爱闹的太子最喜欢这样的节日不消说,送去未央前殿的珍宝总有他的一份,来自四海玩器流光溢彩堆在琉璃匣里;跋千山、涉远洋而来的各地使者携来孔鸾凤鸣、金狮玉像;还有各怀绝技的奇人异士让严冬里的长安满城飞花、香飘千里。
东宫的太子太仆早在一月之前就被兴致勃勃的小太子召去,询问那一日有什么安排。
“孤打算见一见百戏班的头子、去长安西市体察民情、尝尝果子酥山、再唤上好友去终南之郊逐猎,为父皇猎几掖玄狐,要几人跟随、几匹好马、多少走骡?卿找几个人议一议,定一下。”
太仆先是迟疑:“就算是年节……殿下一味玩耍,会否太过……”
“嗯?”年轻的小太子正是气盛,一双凛然凤目含着乌楞楞珠子将人一瞪。
太子太仆的舌头顿时如酥山里的甜油一样软:“年节陛下要接见诸王百官,在未央前殿一坐就是五个时辰,而后深夜会宴,管不着殿下。”
“嗯。”太子怡然自得,被他说得通体舒畅,后仰靠于座:“照孤说的,安排一下。”
“诺。”
那人要走,太子又叫住他:“母亲也不知年节前能归否。你等记得要时时探知母亲行程,每日禀报给孤,母亲若不能按时回京,一定要备好礼物,送给母亲。”
“诺。”
小太子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年节繁忙,父皇无暇,母后不在,自己自然可以信马由缰,随心所欲。
不料,天不遂人愿。
翌日,一旨圣喻如焦雷劈上了太子头顶。
皇帝下旨,令他陪同接受百官朝贺。
太子急的一天没吃下饭,连最爱的糖蒸胡米都如鲠在喉,就着蜜水也咽不下去。
天黑之后,万念俱灰的找来他最亲信的太子太仆问计。
“父皇从来没有召孤陪他受朝贺,如今却是为何?那未央前殿的椅子硬邦邦的,一坐五个时辰,这要怎么坐?”
太子太仆微笑道:“殿下多虑了,陪陛下坐着接受朝贺的,自古以来只有皇后殿下。至于殿下你,自然是站着的。”
“………”
太子畏君,这是众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