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仆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随着桂枝和木兰做的凤鸾驶入朱雀门,未央宫中的灯火似乎都要一瞬更加明亮了一些,车从朱雀门进来,朝椒房殿而去。
皇后仪仗之前的内监大报、而后是小报,去宣室殿报讯,又去椒房殿报讯。
悠悠长巷中,滚滚车辙听来无比动听。
离他最近的时候,太子太仆鼓起勇气,小心翼翼抬眼皮窥探了一眼,宫灯照在凤鸾上,纱中倒影婀娜侧影,长颈若鹄,姿如惊鸿。
隔得这么远,他都闻到清幽的兰香。
堪堪从楚地归来的车架,似乎携了一车的兰馨,携满芳草,带着鸟鸣,终于圆满了岁节之夜。
他自然不能得见皇后之面,也不能知晓她回到未央宫后君王的反应。
他唯一怀揣的是从内监那里花了二百金买到的秘密,等他将这个秘密带回东宫的时候,太子早已进入梦乡。
这位说是担忧君心难测的太子殿下,其实不过初生牛犊、鹦鹉学舌,他早就在皇帝静水流深、日积月累的宠爱里,有了有恃无恐的资本,根本不担心自己真的被厌恶。
于是他只得苦笑,独自藏下了这个秘密。
“太子类母,眼眉尤甚。”
第147章燕歌行(上)
永安十二年三月初八,天刚亮,一骑快马从未央宫中飞奔而出。
时春光明媚,垂柳新着嫩色,桃杏蓓蕾已绽,漫道落英缤纷,马蹄踏处尘土亦香。
快马飞奔的方向时长乐宫皇太子居所。
长乐宫东设有东宫衙署,与朝中一样设辅臣卿仆,此时又名春信宫,代指东方储君。
这日,院落里琳琅满目放置了许多珍宝。大雁、玉璧、玄纁束帛、明珠黄金,有的以锦匣盛装,有的以丝帛相束,礼单是红色锦书,丝带合束,软软的落入太子佩着玉韘的手指里,它比春日里偶被东风卷落发梢的花瓣还要轻,换来了十六岁太子眼眸里久久的茫然。
宗正卿齐茂还在负手等候:“就等殿下过目,这些就要送到章华国。”因他是太子的族兄,此时也有身份向少年劝解一句:“就快要成婚了,殿下也收收性子。”
他意有所指,今早亲自送这些来东宫,便看见太子和太子太仆李延照都轻服胡靴,仿佛要出城游猎。幸而赶来得及时,才将他们生生截住。
齐茂见他神情大是有趣,忍不住莞尔一笑,揶揄道。
“自己的聘礼,自己看。”
此话一落,受不住调侃的年轻太子面上掠过片刻赧然,挺着背僵着臂,颇端重地低头细看礼单。
太子下聘的礼都有定例,宗正寺在今年年初接到天子密令后暗中准备,虽然仓促,但该有皆有,礼数周全。
只是本该昭令天下的事,却被授意办得极为隐秘,连皇后都不知晓。
齐茂道:“要得急,但已置办周全,殿下放心。”
齐凌忽看向礼品里唯一的活物,金笼里两头被羽灰白、红喙长颈的鸿雁。
他把礼单合拢,交回给齐茂,道:“这雁太小,孤去猎两头,明日叫人给你送去。”
宗正寺本是送来请他过个目,没料到他还当真挑拣,只得应了。
齐凌又注意到一开启漆盒里放置的一对白玉指环,洁若羊脂,水色清透。
问道:“玉上怎么不嵌字?吴王娶妻时都嵌了。”
一语,将齐茂问住了。
吴王齐鸿与他的未婚妻都在长安,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定聘的玉虽是吴王送的,但上头镌的诗是现在的吴王后亲自给的,是五个字“团团如明月”,成为一段佳话。
齐茂想说,殿下的未婚妻远在章华,有何好与兄弟伉俪相比较的?
口里只问:“殿下觉得,刻什么字好?”
年轻的太子被他提醒,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思索片刻,指尖托着小小一环玉圈转了一圈,目光落到环里侧:“镌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