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手中的药瓶,心绪也随之起伏:“臣要尽快将新配的药交给公主。”

绿萝似也反应过来,眼前的似乎是活人。

她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你怎么才来啊?”

她哭出声音:“公主的鸾车都走出好远,追不上了……”

十九握着药瓶的指尖蓦地收紧。

他道:“我会追上公主的鸾车。”

话音落,他立即转身,毫不迟疑地逾窗而去。

独留绿萝与那只名为月梨的鹦鹉留在这偌大的寝殿中。

绿萝仍在哭泣。

月梨叫嚷了一阵,也渐渐耷拉下翅膀,看着食槽里再也不会有人为它剥好的葵花籽。

低低地哀鸣了一声。

*

暮春时节的最后一日,李檀的鸾车终是驶出了大玥的国境。

鸾车内身着鲜艳嫁衣的少女轻挑车帘,望着身后属于大玥的界碑在马蹄声里逐渐远处,眼底仅有的眷恋也终是散尽。

她轻抬唇角,将绣金的车帘垂落,将手里始终握着的,那柄象征大玥公主的鎏金团扇放在膝面上。

又从袖袋里取出十九最初送给她的那两枚金石小坠,学着他的模样,轻巧地把玩着。

金石交击的声音这般清脆,像是琅琅的春雨。

李檀明眸微弯,深浓的笑意渐渐从眼底晕开。

她想,她身为和静公主的使命,终于是结束了。

在鸾车跨过大玥国境的那一刻,她便只是李檀。

曾经在华光殿里,与十九约定过要去和卓雪山看雪,要策马去他的故乡的李檀。

李檀唇角轻抬,珍惜地将手里的金石小坠放在扇面上。

她垂落指尖,从袖袋里拿出一只朱红的瓷瓶。

瓶盖被她打开,褐色的药丸一枚又一枚接连落在她的掌心。

李檀低头捻起一枚,徐徐放入口中。

她素来怕苦。

十九给她的药丸上便都裹了厚厚的糖霜。

先入口时,并未尝到药物的苦涩,而是白糖的清甜。

像是踏青时十九递给她的那只青团里,白糖与芝麻做成的糖馅。

李檀眉眼弯弯,在糖衣将要化尽的时候,匆促将它咽下,避开最后的苦涩。

她想,要是所有事,都能像是吃药这样。

逐甜避苦,该有多好。

在悲伤的心绪涌来前,她弯了弯唇角,重新捻起一枚。

她眷恋而不舍,缅怀又向往,就这般一枚又一枚地吃着。

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在这清甜里由缓转疾,渐渐连跳动声都变得这般清晰,是诞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明快有力。

让她想起郊外沾满落花的马蹄,滴水间琅琅而落的雨。

让她想起十九说喜欢她的那个春夜。

静谧而美好。

花香满地,银月铺衣,值得用一生去铭记。

一整瓶的药丸终于用尽了。

李檀将空荡的瓷瓶紧握在手里,轻阖上眼,安静地听着鸾车碾过黄沙的声音。

她的心跳声这般的急促,恍如擂鼓,但心绪却是从未有过的宁和。

她想,这样也好。

不再成为谁的惦念,也不再成为谁的软肋。

对她,对阿兕,对大玥与乌孙,都是最好的选择。

就当她的意识将要朦胧的时候。

鸾车外似是起了喧哗。

乌孙的使臣们用她听不懂的言语大声咆哮,好像在愤怒地阻拦着谁。

李檀心弦微颤。

她艰难地支起身来,素手挑起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