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傅珩，往常傅珩听了这话，必然要冷嗤、发怒，但此时的傅珩却神色平静，脸上毫无波澜。

“谢谢小叔关照。”傅珩语气淡淡。

傅烜眉头一挑，有些惊诧。

他知晓傅珩不可能发自真心感谢他，但却能说场面话了，比起从前那个暴躁、肆意的草莽小子，很有长进。

可这份长进是因为那个人的话，又能维持多久。

“一家人，不用生分。”

傅烜借长辈们的话头，笑谈几句，掩去内心担忧。

夜色深了，长辈们不熬夜，都去歇息了。

傅烜和傅珩二人还坐在客厅。

傅烜对等候他们的家政道：“张姨你去休息吧，这儿我们自己来就好。”

家政阿姨应了一声，离开。

偌大客厅彻底只剩下他们叔侄二人。

傅烜身体前倾，主动开口传达善意：“你做得很好，过段日子，我让董助理带你，你可以慢慢开始接触项目。”

“不用说那些，”傅珩却厌恶地拧起了眉头，伸手扯松了领带，疲惫地吐了一口气，说，“……我，现在和许楚辞一样了吧。”

他抬起眼，充斥血丝的眼眸明亮、殷切。

傅烜怔住。

他虽然这么想过，但傅珩肯在公司伏低做小，从基层干起，果然是因为许楚辞的原因吗？

“你还是在想她？”他神色有些复杂，面前浮现徐卫君那一双如枪口般黑洞洞的眼睛，有些犹豫，也有些怜悯傅珩，“傅珩，你和她之间……”

“够配上她了吧。”

傅烜一愣：“什么？”

傅珩眼睛亮得奇异，那是一种抛去自尊、压抑自我，将一切都付之一炬，才燃烧起来的亮光，类似于赌徒押上全部身家，要赌一个可能性。

“你说的，我有了事业，就能配得上她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傅烜。

傅烜抿唇。

他不想打击傅珩难得的积极性，难得傅珩走向了正道，今日的家庭聚会也如此和睦。

本来应该是如此，如果傅珩进入公司做出成绩，配许楚辞绰绰有余，说实话，他也不过是拿许楚辞当个鱼饵吊着傅珩上进而已。

等傅珩真的做成一番事业，站在傅氏的平台上，他便会眼界开阔，从而发现许楚辞不过尔尔，轻而易举能得手，得手后，他就会忘掉许楚辞，娶一位家境相当的名门千金。

傅珩会成为合格的傅家人。

计划本该万无一失。

然而，傅珩现在的竞争对手变成了徐卫君。

哪怕傅珩取代他站在了傅氏的顶点，也不可能与徐卫君相争。

傅珩不可能得到许楚辞。

他最后会发现真相。

届时，一直压抑自我付出一切的傅珩会怎么样？

“怎么了，小叔，”傅珩发觉他的迟疑，紧紧地盯着他，追问，“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不是按照你说的做了吗？你难道……骗我？”

尾调骤然激昂。

傅烜神经紧绷，大脑飞快地权衡，也不过几秒。

作为商人，他已经有了最优方案。

“你的业绩还不够。”傅烜勾唇，微笑起来，面对自己的侄子，他选择说出善意的谎言，必须如此，才能让傅珩成为傅家中理想的一份子。

他说：“要配得上许楚辞，你要走得更高。”

傅珩咬紧嘴唇：“还要多久？”

傅烜微笑：“这不是三五年的事情，你能坚持吗，为了许楚辞？”

“能。”

傅珩回答得毫不犹豫。

许楚辞要他上班，他就会去上班，因为这一切痛苦的终点，都将抵达许楚辞，为此，他愿意舍弃自我，做他最厌恶的事情。

他如此坚决，反而让傅烜蹙眉。

傅烜必须竭力维持好这一个轻盈如泡沫的价值体系，不让自己脆弱的侄子发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