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知道我的原则

电话那端静默了三秒。

小李难以置信地压低音量:“姐,认真的?”

安漾字正腔圆:“当然。”

“这...”,小李不傻,暗戳戳提醒:“姐,按正规流程,你得先打 110。我们所会安排同事出警。”他说到一半,也不知顿悟出什么,改口道:“要么我先去看看?”

“好。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

“Okk. 我办事你放心,一刻钟之内必到。”

戛然而止的嘟嘟声瞬间切换了今晚剧情。

安漾坐在床沿,交叠着双腿前后甩,无意识转了会手机。临出门前,她特意换了条运动裤,不忘毁尸灭迹:姜女士长了狗鼻子,哪怕点燃几秒的香烟,都能被她揪出源头大做文章。

院落地上有好些从树上掉下来的野果,一踩一爆汁,嘎吱作响,惹得隔壁家小黄狗闷哼了好几声。安漾蹑手蹑脚,慌忙垫起脚跟钻出院子,等重新掩上门的刹那才彻底卸下双肩。

真丢脸,明明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会担心破坏家里的门禁。

村里的夜晚,总是静悄悄的。

芙蓉村是省内典型的古村落之一,完整保存有约七百间明清时代建筑,记录了村民们世世代代的生活形态。安漾外婆家位于西北角的风水宝地,也是村内最大的居民建筑群。过去数年,芙蓉村亦没逃过年轻人口流失的命运,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放眼望去,亮着灯的家户星星点点,谈不上热闹,倒也不冷清。

卵石铺路,反着细润的月光。

南门外的小溪贯穿整间村落,顺延着如意街主干道款款流向了芙蓉池。池边芙蓉亭历经风吹雨打,早已破败,至今依然是老人们传说逸闻、下棋打牌的不二之选。

安漾借由昏昧光亮打量四处,逐渐放缓了步速。镂空花墙,几片粉壁勾勒出原木,随弯就曲。微微翘曲的屋顶,轻盈舒展,仿佛随时能振翅飞去。

安漾小时候年年都来,对这里的一砖一瓦早就能如数家珍。等再大点,来的频率骤减,她每次都会火焰荆棘地捕捉到好几处变动:东边古榕树下的井被填了,砚池旁那间木结构的老屋电路老化,惨遭付诸一炬。而丽水街附近的寨墙更是支零破碎,烂不成形。

这些由岁月或人为带来的变化如匿在冰面下的暗涌,靠肉眼微不可察的势力一点点倾覆着历史。东塌一块,西落一部分,最终徒剩美人表皮,全然没了风骨。

安漾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人生也跟着缺失了一角,再无法拼凑完整。

她曾翻查历史资料,建模还原出芙蓉村在不同年代的样貌。从南宋末年到明末清初再到建国初期,直至自己出生成长的年代。她为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感,却惨遭某人的揶揄:闲得蛋疼。

安漾向来不愿和旁人解释初衷,只轻飘飘堵住他的嘴:“我没有蛋。”

不知不觉中,安漾走到了如意街的尽头。

数百米开外的芙蓉峰在夜晚化为骇人的庞然大物,黑黢黢屹立在那,压迫感极强。安漾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低头快速拾阶而上,由着地面上的倒影被山脉尽数吞噬。

屋门敞开着,漏出的光斜铺了最后几节台阶,宛如暖心的欢迎仪式。

“姐,来了。”小李听见声响,忙不迭扭头,笑容尴尬又无奈:“他说是来借住的,你也同意了。”

安漾呼吸尚且不稳,视线绕过小李求证的面庞,径直落在不请自来的那位身上。

六年不见,变化多显现在眼眸和鬓角。

对方眸光依旧澄澈,今日则添了些你知我知的挑衅和较量。知是故人来,他舒展眉宇,细微动作间褶出了几道细纹。

呵,老了。

擅入者穿了身黑色运动装,靠着懒人沙发,大喇喇伸直了两条腿。他抬起下颌坦然迎接打量,一言不发,随脚踢开了挡道的旅行包。

安漾双手环抱住胸,盯着那人,不疾不徐地问小李:“他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