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晖虚晃,工人们尚未开工。

安漾急吼吼穿过正殿,透过镂空窗花定焦到那棵断树残枝,心凉了半截。

桂花树树龄不算长,亦不在市园林局的统计名单里。然而生长飘香几十载,枝叶根茎皆蕴含视觉和嗅觉记忆。

老人们常笑谈芙蓉镇有两宝:一宝是清风飘满桂花香,一宝是春日艳阳牡丹开。

位于昭君庙后院的这棵,正好和前院古榕树遥相呼应。夏能遮阳庇荫,秋时香味四溢,再沾染点庙里的檀香味,别有一番风韵。

然而此刻,叶落花碎,院落中央仅剩一截主干。

安漾蹲下身,指尖拂过年轮画了几十道圈。无论从观赏、建筑还是人文角度,这棵树的价值颇高,也没挡事,何必呢?

比碗口还大的横截面,刺眼得不行。安漾调整了会情绪,随后找冯工汇报情况,再揪出项目经理张总和施工队的纪工讨要说法。

二人得知此事,匆匆赶到,也颇为震惊和无奈。纪工摊开双手,右手背有节奏拍打左手掌心,“谁他妈没事找事,动树做什么?幸好没砸到屋顶,不然我过去一个月白干!”

张总气急败坏问了一圈,总算找出始作俑者,却莫名收了声。

“谁?外包的?别的材料商误砍?”安漾见他面露异色,试探地问:“业主?”

张总眼风一扫,压低了声音:“反正这事上头有人授意。”他不便多谈,如释重负地邀着纪工一同离开。树倒了就倒了呗,又不是他找人砍的。

安漾思忖片刻,探了探业主设计部的口风,最后干脆拨通了方序南的电话。

对方颇感意外:“你今天不忙?”

“昭君庙的桂花树被砍了。”

“哦。”

“没有要解释的?”

方序南轻声笑笑:“安漾,你不会认为我的工作内容已经细化到连一棵树被砍了,都得知道的一清二楚吧?”

安漾重述了遍推断,“所以你心里有数。”

对方语重心长地唤她一声,无所谓的口吻:“的确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具体谁干的、怎么操作,我没那个闲心理会。”

“为什么不告诉我?”安漾声音微微发颤,“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事先知会我一声?”

方序南没听明白,砍树算什么大事?老板嫌树挡日头、破财运,砍就砍咯。饭局上动动嘴皮子,有的是小喽啰帮忙打点。他哪有功夫记这些琐事?更何况设计图压根没囊括这棵树,有什么好小题大作的?

他清清嗓子,改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如果引起重大变更,我们自然会联系三方详谈。可据我所知,这棵树并不涉及任何建筑方面的问题?”

“你不懂。那是一棵树,你不能说砍就砍。”

先不谈是否可能涉及违规,安漾真正心痛的是从上到下,这里每个人都缺乏最基本的尊重和敬畏心。

而她更没法和外行人阐述这棵树在建筑中的功用。比如树的自然形态能中和刚性线条、缓解建筑的冰冷。高低错落的枝叶变相划分出功能区、增添空间层次感。树的四季变化则能赋予建筑时间维度、增强场所的灵动性。

方序南不自觉摆出业主姿态:“老板找高人算过,那棵树风水不好。设计部也确认了不涉及项目变更。”他语气隐含赞赏:“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效率挺高。”

呵,效率挺高。安漾听够了,啪地挂断电话。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环顾四处狼藉,心中涌起阵阵失望。

安漾呆坐了很久,久到工人们陆续进场,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清扫垃圾、整理材料,开启新一天的劳作。而她宛如一个雕塑,突兀地杵在最显眼的位置,又隐形到无人在意。

手机震个没完。

安漾揿下静音键,几分钟后索性开启飞行模式。她没心情争论,更不想为了公事找男朋友大动干戈。

施工噪音不绝于耳,击裂了内心的期盼。安漾猛地释怀:是啊,怎么能指望别人事事以照顾她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