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房门外传来响动,以为是梅姑上来赔罪,转头瞧去。
一道挺拔的身影迈进来,玄黑雁鹰的织锦常袍,肃肃如松风。眉目间一道陈年的刀疤,却掩盖不住他自有的英俊。
紫遥眸子一亮,顷刻转头看镜子,不耐烦问:“是你,你怎的又来?”
于笠敛起方才在楼下的冷厉,低醇嗓子道:“来看你。是你说的,一个月最多可见一次,我这便一月一见。”
亦是冰霜的口吻,仿佛狭路相逢,互不让步。
菱花铜镜前的女人,松松搭着对襟的深玫红纱裙,动一动黛笔,白皙紧致的手腕便滑落下一道红袖。是偏瘦的,可她却自有一缕道不出的冷艳英飒之美。
自从一年以前,偶然在江心花船上瞥见了紫遥的身影,于笠便常常出现在昌州。
兀自走过去,接过蕊月手里的月牙梳,帮紫遥梳理起青丝。
蕊月瞧着吴王匪然之气中依稀的文雅,暗捺几分心疼与崇慕。很懂事地搁下物什,掩门退了出去。
人去了,厢房里的气氛诡秘地缓和下来。
于笠问:“方才似乎不快?”
紫遥说:“你送的那个南朝细口长身花瓶,搁在楼下的教习房,被个新来的丫头碰碎了。”
于笠眼前莫名浮起楼梯上看到的白芙,怏怏不乐的散漫,还有那尚未市侩的娇容。
不以为意道:“我当什么大事,碰碎了下次再买一个便是。只我送你的物件,为何不放在自己房里?”
她的脸是鹅蛋儿的,没有记忆中少女的圆润,却显出了双十女子的冷艳之魅。
只是对他,亦总端着骄骄傲慢的冷漠不睬。
于笠修长手指捻过她锁骨,不自禁缱绻往她脸颊上拂去。
紫遥拍去他手,转过来道:“不必买了,眼不见为净。”
然玉白的手指碰到他刺青的手背,蓦地想起那少年被挑断的手筋,语气顿地又缓和下来。
重新看向镜子,声息慢道:“堂堂叛军首领,自由出入昌州重地,听说新来了个朝廷统帅,不怕把你剿了?”
于笠因着方才一幕,眸目中敛着悸动,冷笑道:“只是个不知名的云将军,不足为虑。莫说在这昌州,能把我端走的人,只除了瑶瑶你,没有第二个。”
那声瑶瑶,莫名颤心的遥远却讽刺,紫遥抬头怒嗔:“别叫我这名字,我不爱听到。”
“我想听到,心中深念你!”男子孔武身躯俯下,紫遥错开,走去窗户旁拉下了幔帘。
?
一个花瓶二百六十两银子,瞧着不就是珐琅描彩,再包点儿铜金,南朝的!硬生生讹去了老]鸨梅姑的一大笔!
可又不敢不给,谁让人是自己买来的。
青妩……
梅姑转头恶狠狠啐牙,是对白芙没有再多的耐心了。
这下不管她待不待客,她都不能闲着,要么再晕再碎碗碎钗碎瓶子,就直接降去末等的绿字辈,去迎合普通的恩-客,几时候死了算造化!
话传到熏着牡丹淡香的厢房里,白芙正在吃一碗桂圆银耳羹,听得就更想把楼子一把火点了。
她的晕病,也仅从二年前出疹发热开始的。她只能管住自己什么时候不晕,譬如说遇到重要的事,她真下决心,提前提醒了自己,也就不犯晕了。却管不住那毫无先兆的晕。
梅姑叫她学的那些技艺,她堂堂一伯府嫡出小姐,如何肯学?
凉凉的玉角放到唇边,白芙不愿张口,还有那许多芊姿魅态,白芙只觉羞耻。
白芙便平日看话本,偶尔字眼隐晦描述几句,怎也不似那般虎狼,于是就次次纵容自己晕过去了。
还奢望打碎几次,发怒把她赶走,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
梅姑没耐心了,很快便不打招呼地开始造势,对外说紫溢阁新来个明眸皓齿、雪肤媚骨的小雏-儿。怎么美?亮瞎的美,是连你见到她一眼,回去之后三年不思饮食的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