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对我有所不满,我心里有数。但人在几千公里之外,她想斥责也无济于事。
安家没有我的亲人,姑姑也要跟我表弟一起过年,我算什么?
我挂了电话,走到机场外打车。
瑞士的冬天很冷,罕见的鹅毛大雪一层层落下来,覆盖了街道。车辆驶过,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车辙。
我随便找了家大酒店住下。躺在床上,我想:我有很多房子,世界各地也都有安氏的酒店,但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的家。
我无所事事地在瑞士闲晃了几天,每天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坐着酒店的车,让司机从东开到西,从南开到北我被四个轮子的铁盒子载着,穿行在瑞士的大街小巷。这个国家实在太小了,两三天时间足够看尽雪山、森林、都市、小镇……每当夜色来临,不论是市中心还是郊区,道路两旁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灯光之海,璀璨而温暖,每盏灯光都代表了一个家。
而我靠着汽车座椅,昏昏欲睡中想起某次和沈钦言的闲聊。
我们谈到最想去的地方,他给了我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童话世界。
我当时大笑不止,说他童心未泯,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童话世界?
他说,正是因为没有才想去。
童话一样的世界啊,单纯简单,无忧无虑。那是神秘的奇境。
我一直觉得世界对我来说是模糊一片的,我仿佛站在浓雾中的行人,迷失了方向。
我喜欢热闹喧哗的环境,却又害怕热闹之后的冷寂。
我知道酒精毒害身体,可控制不住要去品尝它。
我身在浮华的圈子,外表看上去花团锦簇,可又清楚地知道这些浮华终究要散去。
安家的每一个人都婚姻不幸,万幸的是这并没有让我变得愤世嫉俗。我身边的朋友,都能遇到一生一次的爱情。
我采访过很多人,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可我自己对待一切的态度却都是暧昧不明的,我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政治观点。我站在一座浓雾笼罩的桥上,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我以为自己会这样茫然寂寞地度过新年,直到电话响起来。我到瑞士之前把手机给了我的助理,自己新换了一个手机号。所以这阵子没有电话打扰我如果度假的时候还有电话打扰,那还散什么心?
但现在这通电话我必须要接通。
电话那头是学姐。
Ⅴ
就像我心目中的姑姑只有一位一样,我心目中能称呼为学姐的人,也只有许真。
她的邀请我根本无法拒绝,所以我当即叫司机掉头,去了顾家。他们在瑞士的房子不算大,是位于市郊的一栋小房子,有个小花园,可以种点花花草草。一家五口人住在这里,很是温馨。
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下学姐的丈夫顾持钧。
这些年我来过瑞士多次,见证了他们住房上的变迁。
他们刚到瑞士的时候,大概经济上有些困难,因此都在顾家住着。我每次上门都不好意思多打扰,总是和学姐约在外面见面;后来他们的经济条件略微宽裕,就租了屋子搬出去;直到小女儿出生后他们才买了这栋房子。
我去的时候,学姐正在准备新年大餐,顾持钧则尽着一个好父亲的责任,陪着几个孩子装饰圣诞树。
我送出了礼物,孩子们很开心我每年至少会到瑞士两次,几乎每次都会来拜访学姐一家人。因为我幽默且出手大方,对顾家的三个孩子几乎是溺爱,所以他们都非常喜欢我,双胞胎会特别兴奋地说“安阿姨你最好了”,顾竹则会亲热地叫我“干妈”。我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喜悦。
顾持钧微笑着跟我道谢,天气太冷,说话时他呵出了白雾。
“安露,多谢。”
“不客气。”
他留下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带我走进客厅。屋子里暖气很足,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脱下了外套,搭在手臂上。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