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饭点,郎善彦抱起侯烛,举起小木勺:“寅寅,来,阿玛喂你吃好东西。”

侯烛乖巧张嘴,在心里给这位前太医爸爸点了个赞,这小伙子能处,养娃技能点满了。

侯简将饭菜一股脑扒进嘴里,把儿子捞进怀里:“你吃吧,我来喂。”

以后世人的目光来看,郎善彦二十岁,侯简二十二岁,放现代都是大学生,作为夫妻、作为父母,他们都太过年轻,但在认识的这半年里,侯烛发觉他们既勤快能吃苦,生活中也互相照顾体贴,成熟可靠得不可思议。

看到他们,侯烛又相信爱情了。1902年是虎年,在这年的2月12日,正月初五迎财神的日子,甭管城里的细碎角落每晚能出现多少冻死、饿死的人,高官府邸、名门大院还是要照旧办堂会的。

堂会就是请人到家唱戏,戏台搭好,角儿上去,嗓门一开,嘿,一个字,亮!

西直门边上的郎家请的是庆乐班,班里有月红招、苏方云,俱是梨园中一流的人物,《探母》、《锁云囊》、《定军山》这样的名篇都演得极为出彩。

那月红招是有名的旦角,扮相美,做工精,水袖一翻,一撩,郎世才面色不动,他下头的郎二爷、郎三爷两个不到二十的小青年,却被迷得魂儿都飞了。

郎家老太太叼着水烟袋咂几口,笑骂一声:“偏今日请来这样不正经的玩意。”

郎老爷笑道:“额娘,这玩意可贵着呢,今晚这一场就得六十两。”

如今一家普通旗丁每月的粮饷也不过三两并一些陈米,可见这场堂会的奢侈。

郎家来头不大不小,满洲正红旗,而满人都有老姓,郎家的老姓就是钮祜禄,钮祜禄姓氏显赫,清朝十二帝,有六位皇后姓钮祜禄,但这份显赫与在正红旗的郎家人没什么关系。

郎家的当家老爷郎世才父亲早亡,靠一张脸攀上好亲,娶了家中世袭御医的曲院判的独女,凭着岳丈教导的秘方,郎世才盘下一家药铺,叫济德堂,才渐渐发达起来。

前些年,曲老大人因给皇爷手下一位重要人物看病,被太后下了大狱,不到一个月就死在狱里,郎世才切割及时,逼原配上吊,将妾室王氏扶正,总算没被波及。

此后几年郎世才汲汲营营,爬到太医院院判的位置,有了正六品顶戴,他志得意满,心想自己可算熬出了头,今年过年时便奢侈一把,请了庆乐班。

待唱完一折《游龙戏凤》,到了丙寅时(凌晨三点至四点五十九分),一管事匆匆进来,靠着郎世才低语几句,郎老爷便将茶盏往地上一摔:“孽障!”

胡琴声一顿,月红招盈盈转身,眼波一扫,琴师会意,立时便将断掉的琴声续上了。

郎二爷和郎三爷眉目相对,却都勾起不明意味的笑意,月红招早就注意到场上没有郎大爷的人影,只有夫人王氏与其所出的郎二爷、郎三爷,并才进门的二奶奶坐着。

他心说这又是高门大户里的事,嗨,别碍着他拿赏钱就好。

月红招七岁的儿子也在后台,每次父亲唱累了,他就连忙端水送到嘴边:“爹,喝水。”

如此忙碌几个时辰,父子齐上阵,终于将今晚的赏钱拿到手,月红招拿了钱,抱起已累得昏昏欲睡的儿子,与戏班从后门离开。

又过了几日,月红招听妻子聊起郎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