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沈徽林带着七七搬去了曼哈顿边陲的小镇。

他们住进了一处古旧的欧式公寓。

科林说他没上大学之前,一直和父母住在这里。

房子前有一个小院子,铁架上葡萄藤蜿蜒缠绕、长势茂密,七七最爱追着偶尔来觅食的流浪猫玩儿。

出院之后,科林父亲的身体反倒有所好转,经常将七七叫到身边,教她说中文。

七七刚会说话没多久,英语都说的黏黏糊糊,更别提难度增加了好几个度的中文。

一天沈徽林正在客厅和科林讨论工作的事情,阿姨带着七七走了进来,七七摇摇摆摆跑到科林面前,突然用中文叫了一句“爸爸。”

科林目光一顿,低头看了一眼七七,意外中又夹杂了一些笑意。

他看向沈徽林,发觉她在出神。

科林将桌上的葡萄剥了皮,小心喂给七七,让阿姨带着她去另一边玩儿。

客厅里又安静下来,科林的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你要是不喜欢,我去提醒我爸别乱教。”

这场婚姻开始的有些突然。

但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很合适。沈徽林和科林好似有着天然的默契,工作中配合的天衣无缝,也了解彼此的性格脾性。

只是,要从工作伙伴转化为亲密伴侣,还需要一点时间。

“没稳定之前,还是不要让宝宝这样称呼。”沈徽林想了好一会儿,看着科林说:“小孩子养成习惯,不好改口。”

没稳定下来之前,她不想让七七承受太多变故。

“我明白。”科林抬手抚上沈徽林的肩膀,知晓她的顾虑,语调沉稳认真了一些,“时间还很长,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沈徽林点头,又说:“暂时还是不要回市区,待在这里会安全很多。”

“好。”政策、病情都不明朗,科林也不想冒险。

他们在镇上待了两个月。

四月底,病毒带来的恐惧似乎退散了一些。曼哈顿的气温逐渐回升,院子里两株樱花开得稠丽。

科林的父亲去世了。

这位老教授半生都在国外漂泊,病重的时候也想落叶归根,让科林以后将他的骨灰带回国内安葬。

可时运不济,遇到特殊时期。老先生弥留之际又改了主意,不让科林奔波折腾,说要葬在科林母亲旁边就好,她一个人待在异国会孤独。

沈徽林陪着科林处理了后事,科林情绪始终低落。

科林说,亲人离开的那一瞬间,其实不是他最难过的时候。最难过的是,当他无意中回想起过去的点滴,却突然意识到,那个人记忆里的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从墓地出来,坐进车里的时候,他抱住了沈徽林,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沈徽林抬手轻碰了一下科林的手臂,动作带了一些安抚意味。

生老病死似乎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只是当身边的那个人突然离开,心里还是会滋生无尽的失措怅然。沈徽林想,几天前还抱着七七讲故事的和蔼老者,怎么就彻底没了呢?

沈徽林半晌没动,听到科林说:“我爸他······应该没什么遗憾了。”

沈徽林安慰他,“最后这段时间,叔叔过得很开心。”

科林安静了片刻,总有些不确信,“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吗?”

沈徽林清冷的目光落在科林身上,眼底带着一些无所适从的微怔。

他一直是一个成熟的工作伙伴,也是一个成熟的伴侣。沈徽林清楚,他们待在一起,甚至从不纠结“爱不爱”的话题。价值观感情观成熟的人,反倒不会在乎这些。

“一直”这种询问,显得格外突兀,可能是亲人的离开让他变得感性。沈徽林恍然发现,原来真诚的承诺这么难做。

她声音清柔了一些,“怎么了啊?”

科林起身,和沈徽林拉开了一点距离,感怀似的说了一句,“我们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