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难解(下)
邢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静深。
她笑得高兴时会眯起眼睛、难过时习惯性低头掩藏情绪、紧张时手里总想抓些什么、认真时不自觉歪了脑袋,很长一段时间里,邢宇都认为自己已经见过她每一面,哪怕直到几分钟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桌子那端,林静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或者说,邢宇无力读懂那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她每说出口一句话,邢宇就感觉自己又离她远了一点,或许他们两个还是相对而坐,但自己好像跌落在某个寂静的无人之地,只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空荡荒凉,迎接那个已成定局的答案。
他试图张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很想反驳,想解释,告诉林静深不是那样的,但令他绝望的是,在某一时刻,某一部分的自己甚至开始赞同她说的一切。
邢宇呆呆地看着林静深,双手无力地垂下,只能感受到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心脏愈演愈烈的疼。
呵,邢宇,静深说的一点都没错,快承认吧,承认你就是那样一个自私、懦弱的伪善小人,众人眼里的邢宇不是真的,那个把家庭的束缚堂而皇之地当做全部借口的邢宇才是彻底真实的。
“邢宇,从始至终,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林静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年少时的爱恋画上了句点,“五年前,你单方面地决定了,我‘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然后用两败俱伤的方式把我推开。现在,你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这些事,试图把我拉回来,请求我的宽容。”
“这算什么?默默付出等待我被你感动,然后一切就能重新开始?”林静深清澈的目光直直对上那双无助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出那个残酷的真相,“邢宇,这不是童话故事的世界。”
童话里,王子亲吻公主,就能唤醒沉睡的爱情。但现实里,自以为是的王子只会把公主吓跑,或者,公主早就醒了,自己走了。
林静深说完这些话之后,以为自己应该会如释重负,但实际上,自己并没有那种感觉,更别说想象中一报还一报的痛快抑或是文艺片里对物是人非的悲情感慨。
只是这场拖沓又不好笑的双人戏,终于临近落幕。
“对不起。”邢宇沉默良久,眼神灰败,声音早已沙哑得不像话,这句抱歉,他亏欠了她太久。
听到这三个字,林静深恍如大梦初醒般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手中早已没有热度的茶杯,眨了眨眼睛,才有些后知后觉。迷茫、恍然、心酸、怨恨、释然这些情绪缓缓涌进来,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先谁后。
她忽然感觉很累,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低着头,让雨水擦拭脸上的泪,哪怕它们入嘴都是一样的咸苦,但自己那时还拥有青春肆意的人生,只要哭几天、睡几天、发疯几天,也就慢慢走出来了,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舌尖忽然尝到一点熟悉的味道,林静深迟钝地伸手抹了抹脸,她流泪了。
林静深的眼泪落下的那一刻,邢宇忽然回到了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妈妈斥责自己作业写的太慢的那一刻,无助、恐惧、孤立无援。
他慌乱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快步绕过桌子,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这一次,他终于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处细枝末节,泛红的眼眶,浸湿的睫毛,眼角的痣此刻也沾上泪痕,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他的心被绞成一团,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都无法比拟这种凌迟般的折磨。
他想伸出手去,想擦掉她的眼泪,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想弥补五年前那个雨夜他没能看到、没能说出口、没能给予的所有安慰和拥抱。
但他没有那样做的资格。
邢宇只是安静蹲着,对腿上传来的阵阵酸麻毫无察觉,他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距离她的肩膀只有几厘米,却迟迟不敢触碰。他怕,怕自己一碰,眼前这个脆弱的身影就会像戳破的梦境泡沫一样,彻底消散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