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棋本已经迈出了亭子,淋着雨才清醒过来,咬咬牙回了头,愤愤不平地把倒在地上的用力搀扶了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引着他穿过水榭,沿着长长的长廊往他的房间走。只是谢棋虽然皮糙肉厚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了许多,却也只拖着他走了十数步就狠狠栽倒了。
莫云庭纤瘦得很,只是再怎么纤瘦,他还是个十足的男子。他的身体被重重地甩了出去,撞到了长廊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莫大人?”
谢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颤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把莫云庭扶了起来。她僵硬地用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如是的艰难历程谢棋足足经历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把莫云庭搬到了房中的床上。好不容易安顿好了昏迷不醒的莫云庭,她终于瘫软在了地上重重地喘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床上一睡到天明也好过进了他院子跳进这洗不干净的沼泽……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越过投射在地上,反着一丝微光。谢棋自然是不敢点灯的,她只能靠着这微弱的光芒,小心地观察着莫云庭,感受他的气息,确定他依旧未醒之后,她才舒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去叫大夫,只是叫了大夫,我就脱不了身了。”她喃喃自语,“莫大人,看起来你也没什么大碍,你就撑一下过去吧。”
莫云庭静默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动作。
“莫大人啊,锦丝草一天两天不上药也没多大问题,你睡了我就不扒你衣服了……毁了大人清誉就不好了嘿嘿……”
“大人好好休息,能不记得今晚的事就不要记得吧……”
“要不是看在三个月后好聚好散的约定……”
谢棋理顺了气息,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离开莫云庭房间的。只是临到门口她却又停下了脚步,迟疑着回了头:秋夜凉如水,他……谢棋在原地踟蹰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回了头。
月色如水。
她折回了房间,在那个没有知觉的家伙床前站了片刻,轻轻地,替他拉上了被褥。
谢棋没有看到的是,在她出门的片刻后,那个一直没有知觉的人已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的目光落在刚刚关上的门上,微微颤了颤。
*
司花苑里的司花们多半已经睡下。谢棋偷偷溜回自家房间的时候,却在里面看到了一个黑影。房里没点灯,那黑影就坐在桌边,鬼魅一般地坐在那儿。她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站在门口喝道:“谁?”
那人影嗖的一声站了起来,带倒了凳子。“砰”的一声,不但凳子倒了,连桌上的粗纱布也被扯下来好些,桌上的茶壶险险地停靠在桌边摇摇欲坠,被黑夜慌乱地用手挡住了它们下落。
“乐……聆?”谢棋不能肯定,迟疑着开口。看那人的身形,的确有几分像黄昏时候才见过的乐聆。她不明白,她半夜三更到她房里做什么?
黑影默不作声,只是气急败坏地把险些跌落的茶具放回了桌子正中央,扶起了凳子,做完这一切后开始与谢棋僵持。她不开口,谢棋也不开口,两个人遥遥望着对方,最后还是谢棋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她干咳,稍稍靠近了她,把凌乱的桌布扯回了正常的位置。
“咳咳,乐聆,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乐聆依旧沉默。借着月光,谢棋看到了她几乎要缩得小了一圈的身子,不由想笑:“喂,你……”
“算了!”
乐聆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儿,忽然尖声嘶吼出声,三两步气匆匆往外走,殊不知她方才捏在手里的桌布还未来得及松手,她这一走,带得桌上的茶壶茶杯都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碎成了一地的残渣。茶水倾倒出来,浇在了原本放在椅上的几件衣服上,衣服已经湿漉漉往下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