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打算打明牌了,徐应明心想。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父亲说您是贵国外务省的官员。”
岩崎隆司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当然,不过……我们言归正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徐小姐中学时代的至交好友胡小姐,便是去南开念的新闻系?”
“岩崎先生果然无所不知,”徐应明叹了口气,解释道,“文怡和周先礼的确都是我的朋友,只可惜三六年之后便断了联系,任凭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们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徐应明想了想,突然说道:“其实当年我父亲也不理解我的这个决定。”
岩崎隆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十几年来都在和文字打交道,所以也希望我能和他一样。”徐应明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来,眼中流露出一抹厌恶之色,“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些。我讨厌琢磨那些隐晦的文字,人心复杂,我虽年纪轻,却对此早有体会。世间万物,只有数字和符号是最清楚、最单纯的。”
“徐小姐果然与众不同。”岩崎隆司说,“上次见面,我问过你今后如何打算。现在我还想再问一次,如果我说,有一项和数字符号打交道的工作,希望徐小姐来帮忙,你可愿意?”
徐应明愣了愣:“我?”
“当然。徐小姐是交通大学的高材生,如今却在一个小小的商社做报务员,岂非屈才?”
徐应明沉默着没有说话。她不自觉地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茶水烟雾,给任何人看起来似乎都是一副不甘心又无奈的样子。
半晌,她说:“如果当真如您所说,我自然愿意。只是我父亲那边……”
“这你不要担心,”岩崎隆司打断了她的话,“同样是为建设大东亚共荣的目标,你父亲也不会说什么。况且徐小姐在香港时就曾遭遇重庆份子的袭击,受到如此大的伤害,以你的性格,难道就打算不了了之了吗?”
徐应明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地问:“您的意思是?”
“国际问题研究所。”
和徐从道所在的 76 号一样,所谓的“国际问题研究所”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是打着“研究所”名号的特务机关,直接对日本人负责。它的实际领导者岩崎隆司,实际上是以领事馆外交人员身份做掩护的特务头子。
但徐应明还是装作不解地问:“研究所?”
岩崎隆司摆摆手,却不再解释,吩咐秘书尽快帮她办理手续。临别之前,他意味深长地说:“徐小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徐应明朝他鞠了一躬。
岩崎隆司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收敛起虚伪的笑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逞与算计。
他打开一旁的文件夹,里面赫然是徐应明的详细档案:从东北到上海,从中学到交大,再到香港遇袭又回到上海,她的所有信息,包括身边的人、参与的事,无一不写的清清楚楚。
秘书垂立在他的身后,问:“您是觉得徐小姐有问题?”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岩崎隆司用食指敲了敲手上的纸张,说,“她这一份档案,太完美了,就好像是精心设计的一样。”
“您的意思是,她有可能是重庆或者延安派来的间谍?”秘书吃了一惊,想了想,说,“也是,现在想想,方才她答应的也太快了些,就好像有些……迫不及待?”
岩崎隆司倒没有立即开口,他皱着眉头思考良久,然后摇摇头:“不,不对。如果刚才她找借口推脱,反而更加值得怀疑,毕竟从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个徐应明野心可不小。”
他又盯着看了会儿,然后又取出一份档案来,捏在手里举到一起。如果徐应明在现场,她一定能认出来,那是属于她那个近五年未见的旧友胡文怡的档案。
“至于是不是真的间谍,”岩崎隆司的目光落在胡文怡的那一份上,笑了起来,“会有人帮我们弄清楚的。毕竟,当年这位胡记者被捕的时候,她徐应明可还一直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