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星火到的时候,林志风正把火腿肠、馒头片、速冻鸡排一件件码在桌面的小炉子上。
“整得跟流浪汉似的。”他瞥了眼袁星火那件单薄的毛衣,抄起一件军大衣甩过去,“你妈知道你来这儿?”
“睡了。”袁星火裹紧大衣,袖口蹭上羊油味,冲得他鼻子一酸。可这味儿,比金海湾的檀香好闻多了。
林志风弯腰从柜台下摸出半瓶白酒,倒得满满的,“你爸又回来作啥妖?”
“不说他了。就那点破事儿,讲多了我都嫌膈应。”
烟雾从炉子边升起来,把林志风的脸映得一明一暗。他没接话,低头拨了拨烧烤架上的馒头片,知道多问一句,都是揭疤。
三杯下肚,袁星火开始用筷子敲酒杯。他眯着发红的眼,咧嘴笑,“林叔,你说你咋就不是我爸呢?”
话音还没落,一块烤得冒热气的馒头片就怼到了他嘴边。
“少扯这些没味儿的屁话!”林志风拿根竹签点着他鼻尖,“我跟你郑姨好不容易才凑到一块儿!”
炉火映得老林耳根子发红,也不知是臊的还是烤的。
袁星火想起葛艳跟他唠过的老黄历。当年两家人其实也撮合过林志风和他妈相亲,可谁也没看上谁。后来郑姨进了厂,老林一见钟情;而葛艳,在一众追求者里挑了个姓袁的。
他“噗”地笑出声,馒头渣喷了一地,“当然,要是真看对眼了,也就没我和雪球啥事了。”
“混小子,这事可别当你郑姨面说。”
“知道啦。”他缩着脖子笑,笑着笑着又没声了。他盯着火苗,“可说真的,林叔,我打小就羡慕雪球。”
他又灌了一口酒,“叔,你还记得我小学尿裤子那回吗?你举着我的棉裤烤了半天,烘干了才把我送回家。”
想起这段往事,林志风乐了,“你都尿裤子了,我还能咋办?让你湿着走?那小鸟不得冻掉?”
袁星火抬头看他一眼,声音低了,“除了我妈,就你对我最好了。还有……林雪球。”
“行了,少学那些酸词。”林志风把馒头片翻了个面,嘴角却悄悄翘起来。
“你要真稀罕……”他抄起辣椒面罐子猛撒两下,“以后爱喊干爹就喊,叔不拦着。”
酒瓶最后一滴酒在瓶口晃了晃,袁星火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鼻涕一股脑糊下来。
“干爹有啥意思啊!我本来是盘算着……”他打了个酒嗝,手指摁着胸口,“能早点进门当女婿,早点喊你一声爸……可林雪球不要我。”
林志风叹口气,伸手把他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得了,喝成这熊样,叔送你回去。”
“我不回!”袁星火往下一瘫,“老太太刚睡着,我一身酒味回去,她准睁眼睁到天亮……”
老林蹲下身,用油腻腻的袖口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行,那今儿晚,跟叔回家打地铺。
电动三轮在雪地里画龙。袁星火蜷在车斗里,看见月亮跟着他们一起晃悠。“林雪球!”他突然冲着天空大喊,“你他妈……”尾音被北风卷走了。
到家门口快十二点了。林志风刚摸出钥匙,门“咔哒”一声就从里头开了
“哎呦我天!”门后的郑美玲吓得往后蹦一步。
林志风刚松手,醉醺醺的袁星火顺势跪趴在她拖鞋前,像摊烂泥。
郑美玲压低嗓子怒吼,“大半夜的你捡个流浪汉回来?这要是杀人犯咋整!”
林雪球闻声赶来,“干嘛呢,干嘛呢?”
“是小……袁……”林志风正要解释。
“到!”趴在地上的袁星火突然支棱起身,顶着通红的脸,朝林雪球咧嘴一笑,傻得像个得奖的小学生。
“袁星火!”林雪球上前扶住他,“你泡酒缸里去了?眼都红成兔爷了!”
袁星火低头一看,发现林雪球的指甲圆整光滑,没了啃咬的痕迹。他一阵眩晕袭来,想转圈庆祝,结果一头撞进了玄关的鞋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