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而潮湿的狭小空间,充斥酸涩辛苦的草药气味,每辗转一次,似乎就愈浓一分。如同被草药熬煮,压抑又隐忍,谁也不偃旗息鼓。
他或许有苦痛,可他不需要突如其来的怜悯。
原始的恨意从心底生出,愈恨愈是极尽耐心,让她期盼着期盼着,却得不到。让她承受他过去所承受的。
比药浴还要浓稠,他用浸得发皱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划过鼻梁,像是要辨别出真实的模样。在抚过唇的时候,她咬住了他的手指关节,似要将分别的每一个难眠之夜的愁绪诉之。
灰蒙蒙的光线穿过原始的窗户照进,尘埃纷纷扬扬。他们如尘埃一般轻飘飘地下落,最后不存在于这个肮脏黏腻的世界。
他们已经是崭新的了。
重新呼吸到清新空气,裴辛夷打了一个喷嚏。身后披来一件大衣,她转头说:“雪下大了。”
阮决明轻“嗯”了一声,替她拢平整大衣的驳领。
雪洋洋洒洒,给回廊的门装上了轻晃的细碎的珠帘,后院里盖了一层浅浅的雪。
裴辛夷突探出皮靴踩上在雪上,雪还很浅,听不见一点儿咯吱声。
阮决明难得见她小孩模样,眼角眉梢皆蕴了笑意,“走吧,仔仔们该在等我们了。”
裴辛夷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压下眉梢,轻声说:“还不是怪你。”
阮决明含着笑意说:“怪我?”
埋单的时候,阮决明给了一笔小费,阿婆笑意盎然地说下次再来。
等走远了些,裴辛夷说:“阮生好阔啊。”
阮决明听出弦外之音,在她腰上狠掐了一把:“是该找你收费,算你友情价好了,一个钟五千。”
“你是南非钻石吗?” 裴辛夷瞥了他一眼,“美金免了,越南盾还可以考虑考虑。”
这人讲起荤笑话来也是要论胜负的。阮决明捏了捏她的脸颊,说:“我请你喝咖啡行不行?”
“我真好打发。”
阮决明笑了一声,“裴辛夷,你扪心自问,到底谁好打发?”
复杂的心绪隐于情事,他们如同从未有过隔阂的恋人,肆无忌惮地调笑着。
临近晌午,街市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飞雪装点屋檐,玻璃窗里透出暖黄的光,不管是当地气氛的还是法式风情的小店,皆添上了几分可爱。
铃铛轻响,南星推门而出,一眼就看见朝咖啡店走来的一对俊男靓女。他挥手说:“阿嫂!”
裴辛夷闻声看去,轻轻招手,接着故作疑惑地对旁人说:“阿星怎么招呼我都不招呼你啊?”
阮决明闷声发笑,抹了把下巴说:“看来我该好好训他了。”
南星为他们拉开门,指向角落一隅,“仔仔们等好久了。”
圆桌上的三杯咖啡几乎见底了。裴安菀在看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小说。裴安逡津津有味地翻着漫画杂志。曾念无所事事,也随他漫不经心地扫着漫画。
裴辛夷和阮决明走过去,先同曾念客套地闲谈几句,才在小孩们身旁坐下。
“等你们两个钟头了。”裴安菀冷言冷语地说,却是合上了书,没再打算看。
裴安逡接腔说:“五哥讲过,女人好麻烦的。一定是六姊磨磨蹭蹭。”
裴辛夷揉了揉他的脑袋,“八仔,几时学会损人了?”
众人笑闹一阵,逮着机会去街上闲逛的南星回来了,对阮决明说:“刀哥,中午了,是在这儿吃,还是到河内再说?”
阮决明在他肩上轻拍一记,“傻仔,讲广东话啦。”
南星挠了挠头发,就听裴辛夷说:“没事啊。”
南星有了底气,嬉皮笑脸地说:“还是阿嫂对我好。”
“喂不熟的仔。”阮决明这么说,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裴辛夷问:“我们直接去河内,不回莱州了?五哥呢?”
南星抢先说:“裴五和良叔一早就去河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