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后悔,就太对不起当年最大愿望是吃一顿饱饭的阿爸了。”阮商陆没有想到,竟有一天会和小孩们吐露心事。

他笑着摇了摇头,对两个听得似懂非懂的小孩说:“还想去哪玩?”

鳞次栉比的摊位与商铺之间的行道里,出现一位神色匆忙的男人。他缓缓伸出藏在大衣里的握枪的手,对准前方迅速扣下扳机。

“小心!”阮商陆察觉到什么,将两位小孩拥进怀中,转过身去。

枪声一响,笼中的家禽扑腾翅膀,人们尖叫着逃离,马仔一窝蜂冲进来。

阮商陆倒在了血泊里。

入夜,昏暗的街道上寂静无声,医院门口停泊着数量吉普车,马仔们如不动的雕塑,手不是揣在兜里就是搁在腰后,随时准备摸枪。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马子们眯着眼睛瞧清了来人,让开了路。

阮决明神色冷峻,几步迈上楼梯,推开病房的门。他接到消息立即赶了回来,也顾不上还在进行的会议了。

什么人竟敢在镇上动手

他满腔怒意无处发泄,在看到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老翁时,心口一颤。

门边的马仔颔首道:“刀哥,医生说就看今晚……”

阮决明睨了他一眼,沉声说:“让外面的人撤了,只留我的人。”

“可……”

“是想引来警察还是谁?”

马仔只得照办。

阮决明缓缓走过去,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他握住了父亲布满伤痕与茧的苍老的手,哑声说:“爸,还不到时候,你这个儿子还什么都没准备好……”

一切都静止了似的,只有呼吸机与心电图发出细微的声音。

门从外面推开,女人的声音传来,“二哥。”

阮决明没有回头,只轻“嗯”了一声。

阮法夏一步一步走过来,双手放在他平坦的肩上,“……听说爸爸是为了保护小孩。”

阮决明肩头一抖,起身说:“我去吸烟。”

他掩上门,却没有走开,也没有摸出烟来。直到听见女人低低的啜泣声,他才像拧上了发条的人偶,垂头往楼下走去。

刚走到楼道的转角处,撞见了南星。阮决明拦住他,说:“夏妹在,让她待会一会儿。”

南星犹豫片刻,说:“刀哥,我……我查到了。”

“你说什么?”

此前阮决明给了南星几个码头工的名字,查是否与裴怀良有关。那几个人的的确确死了,找不到线索。阮决明更觉不对劲,于是从棚户区以及养父常去的牌馆着手。不想找到一位当年常借钱给养父的车夫,这么多年一直躲在柬埔寨,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阮决明代表集团赴集市是大事,家族里的人注意力都这上面。南星借机去了一趟柬埔寨,从车夫口中得知了裴怀良的秘密。

南星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耳语说:“良叔……”

“你确定?”

南星点头。

“……我知道了。”阮决明双手交握,覆住无名指上的婚戒。

月隐日出,边境的村寨异常沉寂,风吹起碎石的细微响动都教人警惕。

不同往日,各路障与岗哨出现了人的身影,他们全副武装,身上挂着枪与备用弹药。

没于林中的主宅的宽阔院子里,却停满了各式车辆。

厅堂的绿丝绒的高背椅子上坐着一位尚且年轻的男人。他头发往后抹,面容干净,不见胡须,着妥帖的柞绸西服,双手握着一把嵌绿宝石的银色狼首权杖。

人们接连走上来,向他颔首道一声,“佛爷。”

阮决明一语不发,平静地接受这场仪式。

至此世上再无佛刀,有的只是话事整个家族的佛爷。

不再是利刃,而是掌刀的人。

直到裴怀良走上前来,阮决明微不可觉地弯了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