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到了逃跑,想到了巧克力,想到了阿魏。
有的念头一旦生出就无法再忽略。
接下来的日子,裴辛夷收敛了一些,但又不完全装乖,以免让人生疑。裴怀良以为是阮忍冬“驯服”了她,看她不再闹腾,也就不把她锁在房间里了。但他还是不够放心,派了两个马仔盯着她。
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出街了,却要拖着“尾巴”,裴辛夷不能忍受。
城区最老的书店、最摩登的裁缝铺头、最西洋的糖果屋,裴辛夷次次逛街无外乎这几家店,虽有“最”字当头,仍给她半个世纪前的错觉。
她不太想活,但要活就不能在这样的地方。她要霓虹,要喧嚣,要繁华都市。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嫁给一个疯子。
裴辛夷合上手里一本薄薄的旧书,拿到柜台前付账。
这间书店是法国人从当地人手里买下来的老店,店员也是法国人。店员近段时间常见到这位女孩光顾书店,且每每带走的都是什么罗马史、希腊神话研究一类的说沉闷又有些趣味的大部头书。
这次她选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五十年代英文版本。
店员收了美钞,一边找补零钱一边说:“莎士比亚永不过时对吧。”
裴辛夷没有答话,接了钱放到零钱包里。抱着书离开之际,她平淡地说:“Au revoir.”(再见)
不知何故,店员觉得这个再见很有永别之意。
日暮时分,沿街商店人来人往,一个女郎从书店门口经过。
街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上的马仔把手搭在车窗沿,正在吃着酒渍菠萝蜜。另一个马仔拍了拍他肩膀:“六小姐还没出来?”
“我盯着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仔意识到什么,将刚放进嘴里的菠萝蜜吐了出来,推开车门。
书店门口的女郎不见了。
六小姐也不见了。
022
裴辛夷跟着女郎左拐右转,来到狭窄的巷子里。女郎讲生硬的法语,“好了,就到这里。”
“什么?我必须去码头。”裴辛夷紧捏着牛皮纸包好的书,手心冒了薄汗,急切又紧张。
“对,是去码头,我就送你到这里,一会儿有人来接你的。”女郎抿了抿唇,眼里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期待。
裴辛夷过去再是天真,在接连痛失至亲之后不可能再轻易相信他人。但实在是迫不得已,她只有冒险去寻求陌生人的帮助。
说起来,这个女郎不算是陌生人,至少裴辛夷去那间书店七八次,五六次都能在门口见着她。每每短暂的一瞥,女郎不是在与男人调笑,就是神神秘秘地与看上去是同伴的人接头。
她看起来是个掮客,有些门路。
就在前几天,裴辛夷被解除禁闭,她迫不及待上街。第一件事是要找她唯一认得的“陌生人”阿魏。副食商店是可能会找到他的地方,而且她所知的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只有这里。为了不暴露这个“据点”,她佯装从门前经过。商店面积很小,一眼能望尽。阿魏没有在。
期待落空,裴辛夷只好另想办法。漫无目的地逛了许久,她来到商店,然后看见了门外的女郎。
裴辛夷还不相信会说家乡话的同龄少年,更不要说相信看上去就不可信任的女郎。但她没得选,什么方法最好都试一试。于是她买了好大一摞书,走出书店,从女郎身旁经过。
书散了一地,裴辛夷弯腰去捡,见女郎没有搭把手的意愿,作出苦恼的样子说:“可以帮我一下吗?”说的法语。大约是这个原因,女郎捕捉到了一分有油水可捞的气息,蹲下来帮忙捡书。
一分钟,或者更短,裴辛夷用谁都会懂的单词拼凑出信息:去香港的船。她需要搭上一艘去香港的船。
自越战结束以后,越南大量难民逃亡,而香港就是收容所之一。一九七五年,第一批难民抵港,因英女皇访港,难民被全数收容。一九七九年,又一艘载着难民的船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