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魏在衣柜前铺开草编席子,又找来一把蒲扇。他把蒲扇递进柜子里,却被她握住了手腕。

她写:“去香港的船,你有无办法?”

半晌,他只回:“早点休息。”

阿魏关上柜门,只留一条缝。再关了灯,他在草席上躺下,位置正好能透过那条缝看见衣柜斜角。

房间里暗得没有一点儿光,他们看不见什么,但知道正望着彼此。

裴辛夷想,回去又能怎么样?很可能会再被押回来,且更逃脱不了。她不能待在越南,至少不能在河内,那么能去哪里?

灵光乍现,她想到了可以去法国投奔姐夫的亲戚。

她在胡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我打死你啊!”男人的怒骂与撞门的巨响同时传来。

裴辛夷猛地惊醒,透过衣柜缝隙看见阿魏从地上一跃而起。天已经亮了。

“爸!没事打我干什么,你又输了钱?”阿魏一边躲闪一边嚷嚷。

“你说什么事?我被堵在牌馆一整晚,吃尽冷水,你这个不中用的,也不知道找人来救。要不是我遇上……遇上北街的老头……”男人说,“你还想跑,站住!”

男人语速很快,裴辛夷根本跟不上。但她听懂了这是阿魏的父亲。接着,她听见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几声闷响,完全怔住了。

阿魏顾及衣柜里的人,没有像平常那样还手,忍耐着说:“你欠了多少,我还就是。”

男人停了手,比出数字,气喘吁吁地说:“拿来。”

阿魏惊诧道:“爸,你就是把我卖了也没有那么多钱!你怎么会输这么多,赌了多少……”

“又吵、又吵,整条街都听见了,人人都看我们家笑话!”女人出现在门边。

裴辛夷隐约看见是一位体态曼妙的女人。她怕被瞧见,正要往里躲,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女人的视线。

她心下一咯噔,咬紧了唇。

女人顿了半秒,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里,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不知怎的,男人怒意更甚,径直甩了女人一个耳光,“钱呢,你的钱在哪?妈的,全给老子拿出来!”

女人冷静地说:“没有。”

男人抬手又要掌掴,阿魏上前拦住他。女人却一把将阿魏推开,“一边儿去。”

男人冷笑,又大笑两声,“你真是护你这个儿子,我今天就要问清楚,送钱的人到底是谁!”

女人依然冷声说:“你想要钱最好不要问,知道了你连命都没有。”

“这么大的本事?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谁?”男人在牌馆吃尽苦头,疯了似地发泄情绪。他开始砸室内的陈设,原就破烂的东西一摔即碎,再也拼凑不起。

阿魏缓缓地说:“你们在说什么?”

男人一听,吼道:“你他妈是个野种!是野种!老子再也不忍了,养了十几年才发现是帮别人养儿子!”

阿魏觉得自己被什么击中了,昏昏沉沉的,但又清晰无比。

大约三年前,父亲租赁来跑车的黄包车被别人偷了,他为了还车行的钱,上从不去的牌馆赌钱,最后输光家底。阿魏没有办法,只好向班长要堂口的差事做,挣些微薄的钱。过了半个月,牌馆的人来要债,母亲竟拿出了一大笔钱。自此之后,父亲不再是那个勤勤恳恳跑车的车夫,成了酒鬼、赌鬼,总是打骂他。而母亲总有办法把父亲输的钱还上。

阿魏有过猜测,觉得父母有了秘密,关于他的。

疯了,真是疯了。

裴辛夷听懂了男人的最后一句话,噎得心慌。

这里所有人都是疯子。

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骂骂咧咧出去,似乎拿到钱,很快就离开了。

女人再次来到房间门口,点燃烟,甩灭火柴,说:“儿子,衣柜里的人是谁?”

阿魏还陷在一种不真实之感里,闻声抬眸,支支吾吾地说:“我……朋友。”

“怎么让朋友待在那么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