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决明松了手,呵斥说:“开车。”
他咬着衣襟,单手撕下一截布来,而后一下拔掉刀,迅速将布条裹上去,缠紧。
后视镜里的吉普车远了。
阮决明抵在椅背上,只觉整只左臂不像自己的了。
痛。
原来还能感觉到痛。
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响,车里的二人这才听到似的,又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是电话。
阮决明从抽屉里拿出手提电话。
“阮生。”电话那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清冷、绵绵,几乎不具力量,却像最细的锁链,延伸着,盘曲着,刹那间就裹紧了他的心脏。
“这么多年,舍得给我打电话了?”他假装不痛不痒。
“是啊,我想你了。”
几乎就要唤出那两个字
他说了些什么,说到了一辈子。
反正不管说什么,没人会当真。
“有事?”阮决明盯住后视镜里的动静,心如擂鼓,血液里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电话那边的人说起生意。
没关系,这就足够了。
他低喃:“陆英。”
可惜没有人能听见,他按下了红键。
放下手提电话,拿起备用弹匣,阮决明拉动手枪上膛。
丰田皇冠大转弯甩入单车通行的小道,南星快速打方向盘,而后猛踩油门。
他这才瞥了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气喘吁吁地问:“刀哥,怎么样?”
“刁,一群狗崽子为了你妈的一个死人不要命了!”阮决明说着轻嘶了一声,他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座椅上,前臂紧紧裹着从衣服上撕下来布条,沿着手腕,整个手背、指缝淌了血痕,昏暗光线下裤子上的渍迹更像是污泥。
“比起阮忍冬,良姜才是他们大哥,换成刀哥你出事,我”
引擎声止住了南星的话茬,侧后视镜里两辆吉普车飞驰而来,还有数十辆摩托车,车前灯交错辉映,煞白如昼。
穿过这条公路即离开小镇进入山区,没有巡警,无人监管。
阮决明吹了声口哨。
下一瞬,鞭炮声“噼里啪啦”轰响,隐约掺杂了“突突砰砰”。
摩托车横冲直撞,有人坠地,有人连带着车一起倒下。
三响鞭炮的时间,世界重归和平。
手放开听筒,裴辛夷站起来,朗声道:“好彩妹,送我回家。”
“得得地”飞驰,从石澳到中环,由南向北,要跨越整座港岛。
“六姑,我要吃三太做的点心。”周珏轻松地说。
裴辛夷手肘撑在窗沿上,回头睨着她说:“三太是你家工人?”
周珏瘪瘪嘴,撒娇说:“欸,我在美国待了三个月,回来你就这样冷冰冰,一点都不想我。”
“你的心思我还不知?你想找八仔玩。”
“还想找菀菀玩啦!”
裴辛夷轻轻摇头,“你二十岁咯,还像细蚊仔,要同豆丁玩。”
“哗!我二十岁了?我以为我才十三岁。”周珏转过头,耸眉垂眼做苦相。
“十三岁不许开车。”
“我二十岁。……我不管,六姑要请我食早点。”
裴辛夷轻轻叹气,无奈道:“好,好。吃完就走,不许胡闹。”
周珏抬手敬礼,“Yes,Madam!”
“我未婚。”裴辛夷以冷笑话回应。
“可是……”周珏挑了下眉稍,转而问,“六姑在大陆也有门路?”
“如果有那么厉害的门路我还在这里?”裴辛夷点了点她的额头,“唬人的话啦。”
那天午后阳光正晒,裴辛夷躲在课本里昏昏欲睡,忽然被教导主任叫了出去。
站在走廊尽头的是母亲的护工,护工说:“六小姐,太太让你赶快回去。大少爷他……出事了。”
大哥的葬礼还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