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他开?始谈恋爱了。他喜欢的人叫林静松,而且会和他去同一个城市上学。一说起林静松,他言语匮乏,不知道是打错,还是用重复来强调,在?信中连说了两遍“我好喜欢他啊”。

17岁的郑千玉耐心不是很多,性格有些急躁,因此他的信写?得不多,且内容都非常天马行空。好像这封信一发出去?,十年后的自己就会回?信一样,他一定在某个时刻这样相信。

于是在?信的最后一段,他问了自己很多问题,他问,你还画画吗?我百分?之一万肯定你一定还在?画画!你开?画展了吗?出画集了吗?如果还没有,千万不要?气馁,因为二十七岁也还很年轻。

他问,你还和林静松在?一起吗?我希望你还和他在?一起,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再?这样去?喜欢另外的人了,我一点也想象不出来。我觉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在?信的末端,他终于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幼稚的话,于是写?下最后一句:

“好吧,其实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加油!”

郑千玉听完这封信,他听到一种细细的抽气的声音,那?不像哭,而是一种颤抖的呼吸。仿佛无法?这样呼吸就无法?继续存在?,可是这样的呼吸他也不能维持太久。

郑千玉在?完全的黑暗中站起来,他的腿轻微地痉挛着,从客厅到阳台,他走?得很慢,打开?那?扇门。郑千玉听到一声巨响,那?是零点过后的烟花,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开?始。

这也是他的生?日。

太冷了。郑千玉身体的热量不断流失,烟花在?他头顶的夜空炸开?,带来阵阵轰鸣,给予他失明的眼睛一些非常微弱的闪烁。

郑千玉开?始用手臂攀上阳台的围栏。

无法?继续存在?,就要?在?此刻结束。

可是郑千玉发现他做不到。这不是因为他没有死的决心,而是因为他太虚弱了,连越过阳台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毫无希望的尝试之中,烟花源源不断地升空,绽放,又落下,它消失的时刻听起来像一场雨。郑千玉哭了,他的细微的哭声被掩盖在?这场转身即逝的雨下。

郑千玉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很丑陋的。他瘦得腹部深深地凹陷进去?,肋骨和胸骨都根根分?明,他的四肢细得像枯死的树木,就连哭泣,都微弱得几不可闻。

他没有善待自己的身体,于是连顺利地了结自己都做不到。

郑千玉不曾以这样的姿态活过。如果他无法?恢复成“郑千玉”的样子,他的灵魂也无法?被辨认。也许是因为这样,郑千玉在?今天无法?死去?。

直到这场烟花结束,郑千玉离开?了阳台,将凌冽的风和这一段记忆暂且封存在?门外。

郑千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摸到自己放在?墙角的、很久没有使用的盲杖。拿起来,敲了敲地面,他的动作变得很生?疏,但还可以重新练习。

待他觉得盲杖趁手之后,又将它放至门外,从今天开?始,郑千玉要?好好地使用它。

在?阳台吹了很久的风,这对现在?的郑千玉来说是致命的。他洗了一个热水澡,细致地清洗自己的身体,换上了厚的衣服,将自己裹起来。

郑千玉抱着一种执拗的认真去?做每一件事。第二天他果然发烧了,生?日的这一天,郑千玉大病了一场。郑辛来了,爸爸妈妈也来了,但郑千玉不是很清醒,好在?他们?也以为郑千玉只是身体太差才生?的这场病,因为昨夜郑千玉已?经仔细地抹掉了所?有他尝试过自杀的痕迹。

生?病的时候,他要?求郑辛给他买一本日历,因为新的一年来了,他却没有准备。郑辛给他买了,待他病愈之后,所?有家人也都离开?,郑千玉才拆封了这本日历。

那?本日历被他放在?窗台上。一年里每天一页,它尚且很厚。

郑千玉决定要?好好地度过他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年,以一个盲人的身份。善待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