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郑千玉觉得太?圆满、太?幸福,幸福之至,感受竟与?悲伤无异,这?种酸涩触至喉头,几乎使人流泪。

“在那棵树下,你在想什么?”郑千玉悄声?问?他。

在雨的沙沙声?中,他们并肩躺在一起,黑暗之中郑千玉合起他的手掌,手指相扣在一起。

来之前怎么会担心他无事可做?面对山与?树,最适合叩问?自己的心事。

“我在想你。”林静松答。

原来他想的是爱情?。

“这?些树很高,长了很多年,比我们都要?久。”他说。

原来他还思考了存在。

“面对它们,我想起你。”

他声?音沉静,语言简洁。

“想到你,我就不觉得我们会比树短暂。”

郑千玉的眼泪划过太?阳穴,悄悄落下。

叶森和他到达导盲犬基地的时候,飞飞已经下课了,正抱着骨头趴在草坪上啃。毛毛姐带着郑千玉去着它,远远叫飞飞的名字,郑千玉听到一阵很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狗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以及摇尾巴的声?音。

身为导盲犬,飞飞和一般的狗真的不一样。他走路稳稳的,基本不会奔跑,即使在这?么大的空间里,即使有熟悉的人叫他的名字。

飞飞还认得郑千玉。他用头拱拱郑千玉的手,郑千玉摸摸它的耳朵又?摸它的头顶,他脑袋上的毛短短的,又?很柔软。

和飞飞玩了一会儿?,郑千玉和叶森就跟随毛毛姐一起去填申领手续。

郑千玉备齐了证件和材料,毛毛姐需要?他填一下表格。郑千玉朝叶森道:“你帮我填吧。”

他听见叶森摘了笔盖,有轻轻的书写声?。写了一会儿?,叶森说:“上面有……失明的原因。”

郑千玉说了自己所患上的病的名字。

叶森写得更慢了,一笔一划的,也许这?个?病的名字对他来说太?陌生,太?复杂。

“失明的时间。”

郑千玉报出一个?年份和月份。

大概几分钟之后,叶森填完了表格。毛毛姐拿过去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道:“要?千玉弟弟签一下字,手印也行。”

郑千玉最终拿起笔,叶森握他的手,帮他找准下笔的位置。郑千玉很流畅地写了自己的名字,笔迹漂亮。

“这?下齐啦。”毛毛姐收了表格,将一个?小册子放到郑千玉的手上,“这?是我们基地的纪念册,上面用浮雕印刷印了孩子们的形象,也是好心的志愿者?老师帮我们设计的。”

“孩子们”指的是基地里的导盲犬们。

“飞飞也在上面,你可以找一找。”毛毛姐笑道。

郑千玉很认真地向毛毛姐道谢。毛毛姐送他们出去,还特地又?把飞飞叫过来。

摸飞飞的头时,郑千玉有些感伤。他会想起毛毛姐和飞飞,但他都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样子,只好在此刻尽力记住声?音和触感。

他们告别了毛毛姐和飞飞,天色已暗,叶森开车送郑千玉回家,一路上很安静。郑千玉也没有再播放音乐。

下车时,叶森仍旧下来送他。不上楼,只送到小区入口?附近。这?里是郑千玉熟悉的环境,他收起盲杖,挽叶森的手,让他带着自己。

叶森停住时,郑千玉也知道他该走了。

郑千玉刚想和他道别,却听见他先开口?:

“郑千玉。”

他很少这?样叫自己。那不像他哥哥,带着一种没好气?的关怀,当然?也不是陌生的语气?。

这?意味着,他要?说很郑重的话。

“你说的那种‘短暂的’关系,具体是多短?”

夜风拂过他的话。

“半年算吗?还是一年。”

没有得到回应之前,他暂时不触碰郑千玉。

郑千玉怔怔地站着,无法立刻给?他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