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对面一身墨色官服的秋文清淡淡扫量而去。小员外郎白净脸面,身材适中,一身文雅书生气,乍看还算俊俏得紧,只可惜……眉宇间的怯弱与世俗却瞒不住他的火眼金睛。
沈七看着,忽然森森然笑将起来,长腿往身旁小凳一踏,一双冷冽眸子紧紧凝着对面二人,悠然摇开了鹅毛小扇。他是笃定傻妞必然过来的,这么一个屁大点芝麻小官,如何能压过翩翩风流俊逸潇洒的自己?
气氛诡异得让一众看客不由纷纷住了呼吸。众人心中十分揣摩不透,男人抓了婆娘的奸,不是该立刻冲上去抓头挠脸撅袖子撂拳头么?如何还能这般淡定的煽扇子?莫不是绿帽子带上瘾了?
八公县一向太平和乐,少见得什么新鲜八卦,楼下一众吃客闻见动静,纷纷屁颠颠跑上来,将雅间外围了个密不透风。
老陆是个热情的好人,见人越来越多,煽着衣襟只说是天热得不行,要吹吹风,便伸出细胳膊去捅半开的窗子。只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窗子不甚结实,两扇窗叶被一棍子“啪嗒”桶下了街道,登时对面妓院走廊里不知何时站满的看客便赫然在目,有掂着帕子娇笑八卦的,有吹着口哨呐喊助威的,五颜六色、密密匝匝看得人眼花。
该死个老陆,还怕人不够多么?!想到那阁子里头某个祸害必然嘴角弯弯偷着乐,沈七只觉越发恼火得不行,因见傻妞儿吃饱喝足,竟然眼睛眯眯打起了瞌睡,当下宽长下摆一撂,口气便越发森然了数分:“你,过来。”
哎呀呀,跟竹马吃顿饭怎么也跟捉奸似的,沈七你真是太小气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呢。春儿打了个哈欠,弱弱往桌边缩了缩:“文清哥哥,他叫你过去……”
此刻的秋文清早已去掉方才泪痕,因见对面忽然冒出的这名陌生男子虽粗布青衣、黑面怒颜,却通身少见的桀骜之气,全然容不得轻看,不自禁也多看了几眼。
放在从前,这样的情形他定然会避开不理,然终究是在京城见过世面的,又有官职在身,当下便将春儿往身后一护,淡淡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我与春儿妹妹又如何惹着你了?”
“嘁~~”沈七却不屑理他,只向他身后毛茸茸的小东西又斜斜瞟叱了一眼。心里默默数着,七字之内那货要是再不过来,就别怪自己心狠使了阴招。
人群中正有当日丢了女儿的人家,因见恩人如此大度,便高举拳头帮着助威起来,一众看客见状也跟着起哄道:“出来!小娘子出来!”
坏沈七,一定是手痒痒想聚众打架了,哼。春儿如此想着,好歹白吃了人家一顿饭,便将秋文清往前方用力一推,体贴道:“文清哥哥,我相公叫你出去单挑,你快点跑吧。”
秋文清冷不妨跌了一跌,险些跌至沈七胯/下,忙努力稳住身子皱眉道:“春儿,这土匪……他,他果真是你相公?”口中说着,又抬头再次看了看沈七。
高大身量,瘦而不弱,孤傲不羁……娘不是说嫁了个半老先生么?怎么竟是这样一个气质迥异的年轻男子……方才本还怜惜春儿嫁了个不堪老头;此刻忽然觉得,若然是个老头,他心里反倒更舒服些。
“恩,沈七他最爱吃醋了,很讨厌的。”春儿点头,走到墙边往窗外探了探:“文清哥哥,你要是单挑不过他,就从这里跳下去逃跑吧!下面是个豆腐滩,砸下去也不太疼。”
她一声“哥哥”、他一句“妹妹”,呵~~原是青梅竹马呢,是不是还想来个半路改嫁破镜重圆?沈七清隽眉峰一挑,越发森然笑将起来,换成前些日爷必成全你,可是……现下却由不得你了。
当下摇着扇子悠然走到桌子边,俯下腰对着二人深深打了个揖:“娘子~~娘子何用如此惧怕?众人有目共睹,为夫一向可最是疼你的。你脑袋笨,不慎落了恶人之道,为夫可全然不怪你。乖~~过来我这边。”说着,便向春儿悠悠伸出手去。
动作优雅有如绅士,看得一众看客纷纷叫起了“好”,便是对面妓院的姑娘们也各个抛来炙热眼神,只恨不得方才那一番言辞是对着自己道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