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心满意足地阖上了双目。

他听说人死前是会看见走马灯的,可是他甚么都没看见。

也是,他这破败的一生哪里用得上走马灯?

靳玄野居高临下地盯着陆厌,心下百味杂陈。

一方面,他恨毒了陆厌,盼着陆厌早日死无葬身之地;另一方面,由于师父忙得常常不在门中,他几乎是被陆厌带大的,陆厌终日面无表情,但态度算得上温和,且从不责罚他,与严苛的师父截然不同。在他心目中,陆厌可谓是他另一个师父,甚至较他真正的师父重要得多。

然而,自那一日起,陆厌性情大变,或者该说是露出了真面目,居然恬不知耻地对他投怀送抱。

而今日,陆厌大可杀了他,却放过了他。

他弄不懂陆厌究竟在想些甚么。

陆厌爱他至深,不惜用性命成全他?

不,陆厌在床笫之上的反应素来冷淡,他于陆厌而言,应当只是一件称手的玩意儿。

若是如此,陆厌为何答应与他结为道侣,还唤了他“夫君”?

下一息,陆厌的心口全然不动了。

陆厌死了?

他鬼使神差地跪下身去,将陆厌抱于怀中,厉声道:“陆厌,你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

陆厌并未回答他。

他紧张地去探陆厌的鼻息,陆厌已然断气了。

陆厌道行深厚,定会龟息之术,但陆厌连内丹都亲手喂他了,何必用龟息之术骗他?

更何况,他活生生地将陆厌捅成了刺猬,陆厌岂有不死之理?

陆厌死了!陆厌死了!陆厌死了!

九霄门的“九霄仙子”陨落了!

“九霄仙子”这一称呼使得靳玄野不由想起了昨夜与陆厌的耳鬓厮磨。

良久后,靳玄野顿觉面上发寒,方才发现自己面上满是泪水。

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并不后悔,但他确实为陆厌哭了。

紧接着,他又觉得自己的身体亦冷得厉害,顿了顿,终是意识到陆厌的尸身业已失去其生前的体温了,且正将寒气往他身上渡。

他陡然打了个寒颤,喃喃自语地道:“这倒春寒何时方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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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川左右不见自己的小师弟与小徒儿,遂寻到了小师弟的别院。

他远远地瞧见有俩人在别院前,走近些,竟见小师弟面目全非,散发出些微尸臭,而小徒儿正抱着小师弟发怔。

小师弟死了!

他面色发白,嗓音发抖:“玄野,出何事了?小师弟他怎会……”

好一会儿,靳玄野才抬起首来,见是师父,坦白地道:“是徒儿杀了他。”

谢君川满腹疑窦:“你为何要杀小师弟?”

“他……”靳玄野想向师父细数陆厌是如何得死有余辜,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陆厌生前沽名钓誉,死后合该遗臭万年,他须得使陆厌的恶行人尽皆知。

“陆厌……他……”他的牙齿突然不受控制地咬住了口腔黏膜。

他很想看看他剥下陆厌的画皮后,素来嫉恶如仇的师父会如何看待其最为疼爱的小师弟。

陆厌活该!

“他……我……”意志与身体背道而驰,靳玄野终究未能说出口,“我不想说。”

谢君川料想靳玄野有难言之隐,并不逼问,手指一点,落在一旁的陆厌的遗书当即跃入了他掌中。

他细细看了后,一把捏住靳玄野的手腕,又倏然松开。

“师父,我……”靳玄野语塞。

“内丹是他心甘情愿送你的,你既收下了,定要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他。”谢君川不再言语,低身去抱靳玄野怀中的陆厌。

靳玄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厌的尸身尚且被他抱着。

谢君川命令道:“玄野松开。”

靳玄野紧了紧双手,并警惕地发问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