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苑的青砖地还泛着夜露,陆重锦的鹿皮靴刚跨过门槛,就听见里头传来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的声响。
“还知道回来?”
老夫人盘着沉香木佛珠坐在紫檀罗汉床上,眼尾皱纹比前日深了几分。
吴氏垂首立在一旁,绢帕几乎要绞出水来。
第15章 宁可信其有
陆重锦撩袍跪下:“孙儿不明白,为何却换了人?”
佛珠突然砸在青砖地上,檀香味混着冰裂纹瓷片的碎渣溅到他膝前。
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绛紫裙裾扫过满地狼藉:“这话该问你母亲!”
吴氏肩膀一颤,鬓边点翠步摇簌簌作响:“锦儿听娘说,温家大姑娘她……”
“她什么?”陆重锦盯着母亲绣鞋上沾的茶叶沫,“上元节在白马寺,您亲口夸温姑娘持重端方,说这样的女子才镇得住侯府中馈。”
老夫人冷笑一声,腕间翡翠镯子撞在青铜香炉上:“持重端方?你母亲倒会粉饰太平!”
她枯瘦的手指戳向吴氏,“你告诉锦儿,那净凡大师的预言是如何说法?”
廊下鹦鹉突然扑棱翅膀,扯着嗓子学舌:“预言!预言!”
陆重锦倏地抬头。
“母亲?”他嗓音发紧。
“温大姑娘与你八字相克!”
“八字相克?”陆重锦攥紧庚帖,指节泛白,“什么狗屁大师的话也信得过?我陆重锦非温知虞不娶!”
老夫人抓起案头玉如意重重一敲,震得博古架上的珐琅彩瓶嗡嗡作响:“放肆!婚姻大事岂容你挑拣?昨日温家送来的嫁妆单子足有六十四抬,便是庶女也体面不少。”
陆重锦猛然起身,带翻的青铜香炉滚到老夫人脚边,“祖父在世时说过,长庆侯府只与嫡女结亲!”
“你祖父若是在天有灵……”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苍老的手指向窗外,“看见那株老梅树了吗?你祖父亲手栽的,去年就被雷劈死了!”
吴氏膝行着去扶老夫人,却被一把推开。她发髻散乱地跌坐在碎瓷片上,血珠顺着指尖滴在庚帖的“舒”字上:“锦儿,娘求你别闹了……御史台最近在查侯府田产。”
陆重锦突然笑出声。
“若我非要换人呢?”
“你试试!”老夫人抓起红木匣子砸过来,里头滚出缠着红线的八字帖,“昨日你母亲已经收了温家的聘雁!现在满京城都知道长庆侯府要娶温二姑娘!”
窗外传来唢呐声,不知是哪家在办喜事。陆重锦盯着地上两片八字帖,忽然发现温知舒的生辰竟与祖母是同一天怪不得要选她。
“锦儿……”吴氏拽住他袍角,泪痕斑驳的脸上浮起哀求之色,“知舒姑娘也是好的,温婉知礼,相貌清雅,娘见过。”
“母亲见过?”陆重锦抽回衣摆,“上个月去温府赏菊,您不是说二姑娘轻浮,在花园里扑蝶失了体统?”
老夫人突然撑着案几站起来,满头银丝在穿堂风里乱舞:“轻浮?轻浮总比断子绝孙的好!”
“荒唐!”陆重锦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供佛的香灰簌簌而落,“那秃驴说我命格与温家长女相克,你们便信了?”
吴氏绞着帕子倒退两步,鬓边点翠步摇乱颤:“净凡大师是得道高僧,连太后都请他讲经。”
“太后信佛,可陛下信道!”陆重锦扯下腰间玉佩砸向青砖地,玉屑四溅中露出内里刻的“莺”字,“三年前姜家抄家流放前,那妖道也算出他们是福泽深厚之相!”
老夫人突然将佛珠重重一甩,翡翠珠子蹦到陆重锦靴尖:“放肆!你当这里是市井茶馆?过几日温家二姑娘的花轿就从角门进府,这桩亲事容不得你不同意”
“那就让花轿抬去祠堂!”陆重锦一脚踢翻绣墩,“反正父亲灵位孤寂,正好续个冥婚!”
吴氏尖叫着扑向祖宗牌位:“孽障!你这是要气死我们!”她忽然哽住,瞥见老夫人阴沉的脸色,慌忙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