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得直拍桌子。

郦妃捏着帕子偷笑,被皇后狠狠剜了一眼。太子突然跪下:“儿臣失察,请父皇责罚!”

日头渐渐西斜,蝉鸣声里混着老太傅的咳嗽。皇帝盯着满园蔫头耷脑的牡丹,突然觉得腻味得很这花会,终究是办砸了。

梁墨舟不慌不忙又磕了个头:“微臣本想把新制的活字模子献给皇上,这些书稿原是用来比对印刷效果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铅板,“您瞧,这模子能反复用,印书比雕版快十倍不止。”

太子眯着眼打量这个白衣书生:“你是哪来的?”

“回殿下,下官梁墨舟,在工部管仓库钥匙。”他脊背挺得笔直,袖口还打着补丁。皇帝这才想起来,去年涿州进献过改良水车的图纸,落款正是这个名字。

陆重锦瘫在地上直打摆子!

“陛下开恩!”他砰砰磕头,“是微臣糊涂,错把外头买的诗集当......”

“当自个儿写的?”皇帝抓起铅字砸过去,“你当满朝文武都是瞎子?”

陆晓慧突然尖叫:“是姜莺莺害我们!那些诗都是她给的!”话没说完就被侯老夫人捂住嘴,老太太指甲掐进她胳膊里,生生掐出两道血印子。

“陆重锦降为七品文书,三年俸禄充公。”皇帝冷着脸甩袖,“陆氏女永不得入宫。”

这话像盆冰水浇下来。陆晓慧想起前世自己穿着锦绣宫装,把温知虞罚跪在雪地里的风光,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温知舒攥着帕子发愣。她记得上辈子陆重锦在花会上大放异彩,怎么如今成了偷诗的贼?旁边贵妇们的眼风扫过来,扎得她脸颊生疼谁不知道温家刚和侯府换了庚帖?

“知舒你掐我一把。”徐氏抖着嘴唇,“这不会是做梦吧?”

梁墨舟还跪在日头底下。皇帝摩挲着活字模子,忽然问:“你说印书快十倍,可能印《论语》?”

“回皇上,二百工匠三日能印千册。”梁墨舟眼睛发亮,“若是推广开来,寒门学子买书能省八成银子。”

太子突然插话:“父皇,儿臣愿督办此事。”他瞥了眼面如死灰的陆重锦,补了句,“正好将功补过。”

皇后忙打圆场:“快晌午了,御膳房备了冰镇酸梅汤......”

“不喝了!梁墨舟明日到文华殿回话。”皇帝冷冷地瞥了一眼温家席面时,忽然驻足:“温尚书教女有方。”

徐氏差点咬到舌头谁不知道她刚把二小姐许给长庆侯府?这话听着像巴掌甩在脸上。

凉亭外蝉鸣震天响。

温知舒望着梁墨舟收拾书稿的背影,忽然发现他手腕有道疤,跟前世她在雪地里昏倒时,扶她的那双手一模一样。

温知虞借着喝茶的工夫打量梁墨舟。这人鬓角还沾着墨渍,粗布衣裳洗得发白,可方才呈证据时条理分明,倒像是早备好了网等鱼钻。

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忽然听见皇帝问:“那个叫林逊的可在?”

青石道上走出个布衣书生,跪得笔直:“小民愿试。”

皇帝示意太监点香。林逊却起身踱步,刚走到第七步便朗声念道:“九阙云开见天光,万株牡丹映宫墙......”字字铿锵如金玉相击,惊得满场贵女掉了帕子。

温知虞望着他鞋底沾的泥,忽然想起前世。那年春闱放榜,新科状元打马游街,马蹄踏碎的残雪里,可不就是这双沾着黄泥的布鞋?

“压轴诗也交与你。”皇帝笑得眼尾褶子堆起来,“若做得好,朕许你个恩典。”

林逊这回连步子都不踱,张口就来:“千秋功业山河铸,四海升平万民安......”话音未落,几个老翰林已经拍着大腿叫好。温知虞瞧着梁墨舟垂首研墨的模样,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宫门外,姜莺莺正叉着腰跟小厮们比划:“在我们那儿,县令出门都不让清道!”她今早特意穿了件改良襦裙,露出截雪白手腕,“女子也能考状元,嫁过人的照样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