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另一番光景,砖石残缺,悬着的竹帘半旧。一眼扫过去,没有一件名贵摆设,连他吕奉先的府邸都不如。

他是品不了什么清雅的细糠,穷就是穷,木头就是没有金银漂亮。

想起卢植那副古板模样,也活像块朽木,任你风吹雨打,他自岿然不动。公事公办,从不通融。

吕布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嘟囔:"这老儿连自家儿子都不肯安排个官职,当真迂腐......"他若是大权在握,定要叫三亲六故都穿上朱紫官袍,那才叫风光。

奇妙的是吕布嘴上一口一个“老儿”,话里却没有多少怨气。卢植虽说不让他走后门,可也没让别人走过后门,一视同仁倒也算公平。

复行数十步,绕过两重院门,吕布看到了身披厚氅,倚在门外的卢植。

他身形枯瘦如松,一袭洗得发白的儒袍空荡荡挂着,灰白胡须稀疏垂落。蜡黄的面庞上,深陷的眼窝却仍如古井般沉静,透出久病之人的虚弱。吕布走近,轻易闻到了卢植身上那一身散不尽的药气。

“老夫多病,未能在府外恭候吕将军,还请将军见谅。”卢植拱拱手,他的声音还中气十足,只听声音,谁都想不到这个人刚生过一场大病。

吕布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自己吹口气把这老头吹倒,再赖到他身上:“无碍,吾知太傅心意即可。”

卢植没错过吕布退后半步的动作,轻笑一声,将吕布邀至书房。

上来先灌了吕布一脑子道理,把吕布说得几乎要在书房睡着,才终于提起封侯之事。

“陛下与老夫商议,吕将军功足封侯。”卢植望着吕布瞬间精神起来的模样,含笑抚须,“将军当去拜见陛下,陛下已写好封侯圣旨。”

吕布听到还要他再去皇宫跑一趟,下意识觉得麻烦:“卢公下道旨意就是,何必再让我去跑一趟。”

“慎言!”卢植肃穆,“此天子权柄,唯天子可封侯……”

又是一通引经据典,直说得吕布眼前金星乱冒。偏偏卢植此时模样又太像吕布记忆中的私塾夫子。

他吕奉先年幼时候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就是天天都把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直跳脚。本来十二岁就能擒虎的吕布也不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奈何夫子还有一道唤作“告诉你爹娘”的绝技,十分恐怖,给吕布留下了偌大阴影。

吕布只觉一个卢植能顶上八个讨人厌的夫子,偏偏他不知为何就是不敢反抗。

“军中还有要事,我就不打扰卢公了。”就在吕布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的时候,终于找出来了一个借口,溜之大吉。

卢植望着吕布忙不迭逃窜的背影,丝毫不知自己完成了“一句话吓得吕布狼狈逃窜”这个十八路诸侯加在一起都没能达成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