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道:“大汉之失,非陛下之过。陛下虽名为天子,却没有一日掌过帝王权柄。”

“大汉若亡,罪在桓、灵二帝,罪在乱臣贼子,非陛下之错。若有一日,陛下做不了天子,九泉之下,列祖列宗亦不会怪罪陛下。”

卢植声音哽咽。

他知道刘协有多胆小怕死,刘协从来不是能三复大汉的明主。

若真到了那一日,苟且偷生就苟且偷生吧。

这话说得诛心,刘协霎时面如土色。他踉跄后退,连珠冠歪了都顾不上扶:“朕不知太傅意思……朕先回宫了……太傅不会有事,朕也不会有事……”

话音未落,人已逃也似地冲出房门。

卢植沉默望着晃动的门帘,轻轻一声叹息。

或许有朝一日,刘协终究能明白他的意思。

卢植不希望有那么一日,可往往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才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陈昭想当皇帝,袁术、曹操、公孙瓒,又哪个不想当皇帝?

天下之事,何曾由得了人,天子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不止一点,心虚,但是今天字数多几百字嘛……依然评论前一百五发小红包

150 · 第 150 章

太傅素来康健,此番虽病势汹汹,若以珍药调养,未必不能痊愈。"太医令诊过脉象,留下句模棱两可的话,又开了一纸药方,便捋着胡须告退。

老仆卢诚捧着新煎的药汤,小心翼翼地喂到主人唇边:"郎君向来体健,连风寒都少染。这回定是操劳过度,耗了气血。好生将养些时日,必能再生龙活虎。"

卢植苍白的嘴角微微抽动,却不接话。

太医令未必诊不出,或许只是不敢说破罢了。

“卢诚,待我去后,你便回涿郡老家,陪着夫人罢。”卢植声音轻得像窗外的暮色。

"郎君怎说这等晦气话!"卢诚手一抖,药汤险些泼洒。

"支窗。"卢植闷咳着打断他,"满屋药气,闷得慌。"

开窗后,屋内苦涩气味渐渐随风散出。

天色已经不早了,卧房的窗正对床榻,支起的雕花木窗外,最后一抹残阳正斜斜地照进来。

卢植半倚在床上,浑浊的眸子痴痴望着夕阳落下,眼皮干涩,依旧舍不得移开视线。

一只孤鸟从院子上空掠过,翅尖挑起流霞,倏忽没入远方苍茫,带走了最后一抹赤光。

直到夕阳一点都看不见了,卢植才移开视线,哑着嗓子命婢女去书房将他案头那张素笺取来。

夜渐渐深,卢植挥退下仆,躺在床上,颤巍巍将塞在枕下的素笺展开。

洛阳周遭祸患

关中大旱缺粮

关中瘟疫

开春粮种……

洛阳周遭贼匪已经除去了。荆州益州送来的粮草,存在国库中一批,留作明岁种粮,另一批也已分发至各处,想来还能再撑些时日。瘟疫之事,他命人将陈昭送来的那几卷长生之术摘抄至各地,又请华佗张仲景等名医坐镇……只是依旧在死人。

卢植支着身子望向窗外,但见夜色如墨,星子却亮得扎眼。一弯残月斜挂天边,冷清清地照着太傅府的飞檐。忽听得院中老槐树上"咕咕"两声,似是夜枭振翅,沙哑的鸣叫撕破了寂静。

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涿郡讲学,夜读《春秋》至"鸱鸮鸱鸮,既取我子"之句,窗外也是这般枭啼。那时的大汉虽已露衰相,终究还撑着煌煌天朝的体面。谁曾想三十年后,竟已有了亡国之相。

只是他比不上一城复齐国的田单,更比不上二复大汉的光武皇帝。

更漏滴尽三更时,卢植的眼皮渐渐沉了下去。枯瘦的手指在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