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听得这一声喊,范桃才惊觉前头已空无一人。
“姓甚名谁?多大年纪?”小吏狐疑盯着范桃。
“小人名叫范桃,十六岁。”范桃声音僵硬,试了几次才把话完整说出来。
小吏围着范桃转了两圈,“我看你不像是十六岁啊。”
先前有不少人为着一口饭谎称年纪,结果招进去之后力气比旁人小许多不说,还容易出事故。
“一边去,你压根没十六岁。”小吏随手一推,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反正有的是人干活。
范桃被推到一边,人几乎要被这一句话砸晕,她身旁挤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幼童,三个人的颤抖连在了一起,像深秋夜间的寒风。
“我真的是十六岁,求求你……”范桃站在原地,进退维谷,不敢上前打扰小吏,只能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人群忽然骚乱起来,一队铁甲森森的兵丁排开众人,当中拥着个白袍将军,生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腰间悬着三尺青锋,走起路来甲叶铮铮作响。人群慌忙让出一条足以让军队通过的空道。
赵云例行惯例带兵在城外巡逻,这些天他时常过来。人一多就容易发生暴动,近日因流民愈聚愈多,恐生变故,特添了这条巡逻路线。
那些个方才还推搡吵闹的流民,此刻都噤若寒蝉,有几个胆大的偷眼去瞧那将军,却被他目光一扫,顿时缩了脖子,活似那雪地里的鹌鹑。
“见过赵将军。”为首的小吏慌忙迎上,解释道,“刚领了一批流民过来,是故吵嚷了些。”
赵云颔首示意自己清楚了,扫视一圈,见一旁站着几个半大的少年,不由问:“这几人为何站在此处?”
小吏赔笑:“这几个人年不足十六,又舍不得离去……下官这就将她们赶走。”
赵云视线落在几人身上,看到瘦小的范桃和靠在她腿边的两个小童,目光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去。
他没看到大人。
“厨传缺几个人手,让这几人去厨传应差。”赵云转头吩咐一声,小吏慌忙应下。
再抬头,赵云已经头也不回离开了,转眼便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众流民见带刀携剑的凶悍兵丁走远,又似退潮复涨般涌了回来,你推我挤。
“你们几个运气倒是不错。”小吏走到范桃几人身前,上下打量几眼,“走吧,我带你们去厨房。”
范桃又能感受到呼吸了,她拉着一双弟妹,三条影子被夕阳拉长,像一丛晃动的狗尾草。
范桃在厨下不过三五日,便已摸清了门道。这差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每日两遭,要同几个年纪相当的粗使将那些个装得冒尖的饭桶菜瓮搬上板车,再吱吱呀呀推着走三里地去。
那饭桶都是老榆木箍的,沉倒不算极沉,只是装满了黄粱饭,推起来便似有千斤重。板车也不算好使,每走一步都要"吱扭"怪叫一声。
比起工地上那些搬石运土的工徒,这活计自是轻省许多。范桃在家中也没少下地干活,适应了两日,她就习惯了。
“还能让咱们把家中弟妹跟着,真好啊。”范桃推着咯吱作响的板车,脸上难得透出几分活气,与同行的厨娘絮叨着。
她听说有地方饿极了连人都吃,还亲眼见过同村的人把子女卖了换粮吃,一路上范桃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查弟妹就被人拐走,连叔婶也不能放心,她二叔提过一嘴要把小妹卖了……可是她没有爹也没用娘了,不能什么都没有。
到了地方,把饭桶搬下来,这时候有等着吃饭的工徒帮着搬,她们能轻松一些。等工徒都吃完了饭,她们还要把空木桶运回去。
一日两餐,下午这顿忙活完,回去天已经渐渐上黑影了。
“听说此处是书院。”范桃推着空车,踮脚张望,不远处那尚未完工的廊柱上,匠人们正雕着些云纹瑞兽。
“谁能在这般气派的地方读书呢?”
范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已经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