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著实刺激到莫召奴,方才随谈话渐次撩拨的愠怒一口气袭卷四肢百骸,「军神」二字是真正扎进他心里肉上最柔软的一点去了,连那最後微薄的渺小希望一同击个粉碎,「你说得很对。」他冷笑,是负气的冷笑。或许还有那麽点心痛,「你是军神,我是莫召奴。我们的立场分明──」
「再会吧。」不让莫召奴把话说完,军神拂袖转身,不再回首。只怕看到莫召奴离去的背影,他会因不忍告别而反悔,踏上背离无敌神话职责的不归路。
莫召奴不发一语,收敛心神。他落寞地垂下头,觑了负手背对他如陌路人的神无月,这个昨晚热切渴望他身心的人,而後一挥衣袖,疾掠而走。
当莫召奴的气完全消失在军机营范围的时候,神无月才又留意到莫召奴笑脸盈盈端给他的茶,他捧起微温的杯子浅浅啜饮一口,这才惊觉昨日要莫召奴喝他泡的茶是件多不人道的事。神无月此时空虚与彷徨绝不亚於莫召奴,一场辩论下来什麽都没改变,只是刺伤了彼此,加深那道跨不去的鸿沟而已。
神无月沮丧地垮下肩,两眼无神地倒趴在桌子。因此玉藻进帐时,瞧见的就是一具失了神魂的军神皮骨摊在那张一向作为办公用途的桌上。
「军神,听说您把莫召奴气走了。」轻描淡写一句提问,总算令神无月回过神来。
「你怎麽知道?」有气无力的军神。
看来这两人是吵得望情,白白便宜了守帐小兵当了回免费观众。玉藻想。把一切全看在眼里的小兵自当善尽传播消息的责任,第一个就来跟他通风报信,况且他们是以为自己吵得很小声吗?邻近几个帐的兵士都探出头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进真田太宰耳里。不过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玉藻不认为现在适合跟没精打采精神倦怠的军神提起这淌乱七八糟的浑水。
「军神,请容小的说一句。」玉藻边收拾莫召奴留下的茶具,说道∶「若是照您这办法,小的就是再过一百年也讨不到老婆。」
最近不知怎的,奇怪的耳语蔚为盛行。
说是最近,其实也不过就这两天的事。若非事关莫召奴,他这年近半百的老人家才不管呢。荻少将想。已经将近有几十年的时间,除了机关阵法,这世上再没有能再入得了他眼里的东西。但这阵从军机营飘来的细碎耳语,很快便以令他惊愕的速度吹遍整个落日故乡,圣僧不怒自威的秀雅容颜更显肃穆,少主因此更加担心莫召奴的安危,成天在他和草一色身边紧张地转来转去。安抚此时的少主相对来说,其实没那般困难。真正令老人家头大的,是有关所谓神无月的为人这回事。
荻少将对神无月的认识不深,印象中,那张奇妙且接近灵长类的大叔脸,算是唯一的缺点吧。这个年头,还能找到这种良善正直又贴心,讲话幽默武功也强得不像话的稀有动物,真是夫复何求了;何况神无月可是在东瀛各地创下无数传说的南武魁,与莫召奴也算门当户对,无形中也为落日故乡更添一层保障。
他本是乐见其成。可当南武魁成为北军神,一切就全变了调。荻少将尚沉浸在惊愕的馀韵中,小樱花就先摇摇欲坠地飘了回来,然後是听不进少主劝说执意前往军机营的莫召奴,再来是被军神副官带回落日故乡,给神无月亲手打成重伤的草一色。
不过是留宿一夜,将莫召奴作为筹码的军神,断不可能对他不利;然而,要对人不利的方法,也不只威胁性命一种。
荻少将本想把乡民流传的耳语作耳边风,听过就算。但,见到历劫归来的莫召奴,却令荻少将不得不赞叹起谣言涵盖事实的准确性──不,老人家可是再正经不过,他很正经地针对军神的种种行动对莫召奴提出疑问,莫召奴也以一贯的针砭态度与明晰条理为他解释军神之计──虽然莫召奴心情似乎有点不太好,但那满面的春风可是骗不了人的。也不过两天没见,莫召奴竟似饱受滋润的花朵娇艳欲滴,含苞待放似的。
然而,待草一色与樱子姑娘带进渊姬,一番前因後果说究竟的谈话後,莫召奴原本红润的脸色竟渐趋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