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张好看到嚣张的脸,淮音真的觉得这就是个普通戏迷。
看到淮音走进来,十一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那日眼睛中的森寒散的干干净净,孩子一样匆匆起身,不小心带洒了桌子上的瓜子壳,尴尬笑笑,轻轻牵上淮音的衣袖把他拉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不知怎么的,淮音觉得眼前笑眯眯的十一少像极了门口那只摇尾巴的大黄狗。这样剧烈的反差感让淮音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所措。
十一少眼神里闪着亮光满是赞赏,兴奋地说道:“好一出《汾河湾》,唱到真好!”
“您过奖了,技艺不精,您见笑了”淮音在十一少不经意间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十一少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戏,还唱了两句,淮音意外地觉得唱的还不错,十一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把手搭在他的手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淮音,我觉得你志不在此。”
淮音不由地一怔,小心翼翼把手从他的手下抽走,不解地开口:“
您何出此言?”
十一少拍拍他的肩,说出的话却让淮音大为震骇“你想当将军!”十一少盯着淮音的脸看了好久才缓缓地继续开口“你和旁的薛仁贵一点都不一样,旁人的薛仁贵唱着好像想的只有儿女情长,你不一样,你就是薛仁贵。”
看着淮音垂着头仿佛陷入沉思的样子,抬起头回忆着他刚刚在台上的飒爽英姿,那气派活脱脱就是个将军。
十一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蛊惑:“你讨厌现在的局势,你想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对吗?”
是啊,自己原本想要的自由是什么样的呢,看到被战乱波及的百姓流离失所,看着一个个本来可以幸福长大的孩子因为战乱失去父母家人,最后成为像自己一样的人。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淮音心里都好像被密密麻麻的钢针扎一样的痛,但是自己无能为力。
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淮音总会苦笑想撕掉自己案头的那些兵法,国策苦笑。但每次又都放下,他的这些书不知道被苏怜柳一群人明嘲暗讽不知道多少次了,他自己也知道都是白日做梦。
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麻木,变得只想逃避了呢?是看着豪言壮语的学生第二天出现在了烟馆?还是拼了命在军队手里救下孩子,三日后饿死在街头?大概都有吧。无能无力又不忍看到这些,才想去江南躲起来吧。
这些淮音自己都快忘却的理想,就这么被人这么直白地提出来,一时忘记了动作,就这么呆呆地对上十一少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十一少俯下身子,拉近二人的距离,微微敛了笑容,语气中也是难得的坚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我可以……”
淮音慌忙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抱歉,您说的话不是很懂,我只想好好唱戏,谢谢您抬爱了。”
这一夜,淮音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十一少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十一少的话一个字都没有说错,但是他不敢承认,在这样的世道,明哲保身已是不易,现在已是艰难,淮音不敢再做些什么,给自己的日子雪上加霜了。而且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冲动连累到身边的人。
况且,那十一少……
淮音实在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传闻中的,第一次见到,今天的,好像都截然不同,淮音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或者都是假的。
但是淮音很惊讶,怎么会有人可以仅仅是听自己唱了一段戏,就能敏锐的发现自己藏了又藏,藏的自己都快忘却的心思。
不知道是那人心思缜密到明察秋毫的地步,还是……
淮音不知怎么想到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桥段,耳根瞬间变得通红,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到,把脑袋蒙进被子里,像是要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藏起来一般。
自那日以后,淮音的声望也和春日的日头一样一天天地暖了起来,京城的名角行列里,他也是渐渐挤进去了,庆安坊街上也挂上他的大幅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