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就进了村。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也就是那个在战场上发号施令的人,他自报了姓名,叫王谦。

他说他们是从东边过来的,路遇村庄,想在这里借住一晚,汲水生火,要是村子里能施舍点米粮,他们吃顿饭,明天就走。

乡老同意了,不同意也没什么办法,那五十个厢军被堆起来了,赤条条的,身上什么都没剩下。这样一支队伍要是想劫掠村庄,村庄里什么东西都不会剩下,连房屋都不会剩下。

乡老带着几个留守的老人给了粮食,队伍中的妇人就过来做饭,这就让留在村子里,不一定藏在哪的妇人大着胆子探出头。

王谦见了,也很和气,呼为“大嫂”,没有一丝一毫凶恶和粗鲁的表现。

有些没跑远的村里人就慢慢地过来了。

一边看他们吃饭,一边小心搭话。

村民问,东边过来的,东边有饥荒吗?

王谦说,没有饥荒,今年风调雨顺。

村民问,没有饥荒怎么这么多人出来了?

殿下要筹集军粮,要得太急,王谦说,我们凑不齐军粮,田地也没了,还不走,难道等死么?

村民们听了就很同情了,他们不知道东边是哪里,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连“地图”这个概念都没有,一辈子就生在村里,死在村里,最多也不过是到年纪去和十里二十里范围内的其他村子相个亲,娶妻生子,子孙再继续庸庸碌碌地活在这里。

可要说殿下和军粮,他们就表示都听说过。

“殿下去年征了三回军粮!”他们说。

一回又一回,没完没了!没粮食就收走村子里的鸡和猪,还带走了一条黄狗!

他们不知道那条黄狗到底叫谁吃了,赵鹿鸣是没吃到,麾下的军士在河北战场上也没吃到。

可那条黄狗终究是被人吃了,毕竟征粮也是个辛苦活,底层官吏要收一点辛苦费,中间统计入库的,往船上运的,那都需要一点辛苦费,大家都辛苦。

村民们也很穷,拿不出供给三千人的粮食,这群人也不多吃,他们就喝了些粥,他们身上也有些粮食。

他们身上的粮食是从哪来的呢?

其中有两个村里的妇人大着胆子,和流民里的妇人说说话,凑近了,就看到王谦身边还绑着一个血葫芦。

王谦说:“我留他一条命,他交我家产也就够了。”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慢慢地擦自己手里的刀。

乡老小心谨慎地看了一眼那个都头。

“要是闹进县里……”

“我们很快就离开,”王谦说,“闹不进县里。”

“可毕竟死了这许多人哪!”

王谦冷冷地看一眼那个血葫芦,他脸上有一丝鄙薄。

“你问问这贼配军,他敢出一声么?”

乡老听了这话就很震惊。

不是震惊王谦的傲慢,而是震惊王谦这个人是在用大宋文官们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

死了十几个厢军,按说是该报上去的。

谁上报啊?

上报给朝廷,长公主会伸出手,摸摸你的头说:“不怕不怕,我派我的精兵来保护你”?

长公主会拿着这份奏报,冷冷地问一句:“淮南路的官员能不能处置?不能处置,我正好连他们同厢军和反贼一起处置了,还留出了许多位置!”

他们这些草芥不知道长公主的反应,但坏事上报,上面肯定是不大高兴的,这毋庸置疑。

那只是个小县城,死了十几个厢军,要藏也还藏得住。

这城太小了,连一座神霄宫都建不起来。

地方官就悄悄地将这事抹平了。

活下来的厢军,还有那个都头,据说都交了一笔钱,具体多少就没人知道了,县令不许人随便讨论,大家都将嘴闭上。

自然流言这东西不是让你闭嘴你就会闭嘴的,有人就传说,有一个神霄宫的道士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