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从西夏那里得知了金宋第三次战争的事,但就连宋人也很奇怪,因此在酒馆里还要问问:他们而今的领土到底在哪?到底是怎么来到咱们这的?

不错,大家以前称呼武夫为贼配军,很是瞧不起,现在打了这样一个胜仗,连带着叫外国人也高看大宋两眼,也能用铁板唱一段边塞诗了!

酒楼里唱过之后,就轮到集英殿唱了。

李若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向上首处。

金光灿灿的一片灯火里,主位上坐着太上皇。

让人有点感慨,但感慨的地方很复杂。

一来是感慨太上皇可算从艮岳里出来一回,算是暂时被放风了;

二来是感慨今日长公主很给他面子,他身后站着的不是那个人熊仙童,而是恭恭敬敬的梁师成;

三来感慨太上皇的状态没错,太上皇被软禁了这么久,他原是天下一人的皇帝,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应当是憔悴衰老,阴沉寡言的。

可太上皇坐在上首处,又像一个神仙了。

他的皮肤白皙,有弹性,有光泽,两颊有肉,不多不少,鬓边有几缕银丝,可恰到好处地为他增添了风度。

这大半年被困在艮岳,他每日里吃饭睡觉的待遇自然是最好的,他还可以在他修筑的偌大园林里四处走动;他有一个毛茸茸的动物园,金人送过来的小豹子已经认识他了,一见到他就会亲昵地凑过来,在他手掌中呼噜呼噜;他有几个称心如意的小妃嫔陪着他,其中有两个又怀孕了;他在山水里弹琴,长啸,写一首诗,画几幅画。

神仙也比不得他的生活,因此太上皇又容光焕发了,四十六七岁,依旧是个出众的美男子。

但李若水是个迂腐的老头儿,他不会欣赏太上皇的俊美,只会在心里想一些不恭敬的话:太上皇在软禁中依旧能保养得宜,安国长公主不曾虐待他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他自己到底是心志太坚韧,太强大,还是他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呢?

李若水立刻不往下继续想了,因为继续想下去,那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要是太上皇是个百折不挠的战士,他怎么会死去活来非要将大位禅让给先帝?他怎么会大敌当前,一溜烟逃去洛阳,扔下京城的百姓不管不顾?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心没肺。

李若水坐在那里不动,独自一个人伤心,因此就不像旁人一样,注意到安国长公主的穿戴和神情。

今日太上皇发话,赵家毕竟是天家,该守的礼法自然要守,可今日不比往常,既是庆典,普天同庆的大日子,不要因守孝而拂了万民的兴,皇帝和长公主都可以穿常服入席。

虽然如此说,但长公主已经很久不是个听话的闺女了,大家就猜,她多半也是要穿一件厚厚的道袍,外面自然很朴素,里面还有细甲贴身。

因此长公主款款走进来时,就惊到了许多人。

她穿了一件鹅黄的百褶裙,外罩桃红的半袖衫,银线绣出的纹理在灯火下流动着水一样的光,与她耳边坠子一闪一闪的光交相辉映。

她穿得并不厚重,很容易看出她没有穿甲,但她身后跟了几个宫女和侍从,其中有两个佩刀的契丹人,明明穿着很暗淡的铁甲,而且隐在屏风后面,可集英殿里的大臣们就是没办法将他忽略掉。

有铁甲轻轻碰撞的声音,与靴子踩在地上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集英殿门口略停了一瞬。

长公主抬起头,向殿外看了一眼,盈盈地笑了一下。

那位契丹禁军的统领就走过去了。

杯觥交错,众宾欢也。

今天是大宋君臣自己的欢宴,大家可以讲点很轻松的话后天元旦,还有更轻松的话!

尤其今天长公主换了这身衣服,更让臣子们的心砰砰乱跳两下。

她乌油油的鬓发间有金银,耳旁有明珠,腰间有美玉,坐在那里,像是寒冬里忽然开出的一朵牡丹,鲜活明艳,可容色与盛装也比不过她现在的神情。

她显得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