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究月钱都干了什么,管钱的丫头怎么交代?作为主管怎么可以说我不管了,最后谁来担这个责任?“司棋听不过,只得勉强过来,帮着绣桔问着那媳妇。迎春劝止不住,自拿了一本《太上感应篇》去看。”

“三人正没开交,可巧宝钗、宝琴、黛玉、探春等因恐迎春今日不自在,都约来安慰他。”这四个都是有脑子的学姐、学妹。在大观园这个青春的王国中,迎春这样的人大家既疼她、爱她,又有点恨她、可怜她。最后四个人就相约来安慰她、帮助她。

“走至院中,听得两三个人较口。探春从窗内一看,只见迎春倚在床上看书,若有不闻之状。探春也笑了。”这里点出迎春的个性,她是典型的鸵鸟政策,探春却恰恰相反,她是个特别明事理,爱憎、公私分明的女孩。有时候你会觉得人的资质怎么会差那么远?记不记得探春对她亲生母亲,都不留情面的。在她看来人是人,事是事,如果亲生母亲跑到当总经理的女儿办公室要求加薪的时候,她马上会跟她说:“你出去!”

“小丫头们忙打起帘子,报道:‘姑娘们来了。’迎春方放下书起身。那媳妇见有人来,且又有探春在内,不劝而止,遂趁便要走。”注意,这些下人真的很精明,如果只是宝钗、黛玉,她会觉得没关系,可是探春一来,她就害怕了,因为探春平常就很有威严,思路很清楚。可见所谓的威,并不是你摆出什么样子吓人,主要跟你平常处理事情的态度有关。真正好的主管,根本不用讲什么重话,底下的人全都规规矩矩的。

“探春坐下,便问:‘刚才谁在这里说话?倒像拌嘴的。’”你看,我刚才讲到的“威”绝对不是乱骂人,她只说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吵架。迎春笑道:“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他们小题大作罢了。何必问他!”迎春还想要掩盖,探春笑道:“我才听见什么‘金凤’,又是什么‘没有钱只和我们奴才要’,谁和奴才要钱了?难道姐姐和奴才要钱了不成?难道姐姐不是和我们一样有月钱的,一样的用度不成?”这句话很重要,就是姐姐怎么会到跟奴才要钱的程度?这句话一出来,底下的人大概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因为她们讲了不该讲的话,其实是她们贪了迎春的钱却反咬一口说,我们一直在帮你贴钱。

司棋、绣桔道:“姑娘说得是了。姑娘们都是一样的,那一位姑娘的钱不是由着奶奶妈妈们使,连我们也不知道怎样是算帐,不过是要东西只说得一声儿。如今他偏要说姑娘使过了头儿,他赔出许多来。究竟姑娘何曾和他要什么了?”司棋跟绣桔为迎春抱不平说,别的人也就罢了,迎春是最省事的,什么都不要的人。探春笑道:“姐姐既没有和他要,必定是我们和他要了不成!你叫他进来,我倒要问问他!”注意探春的威严,她脸上笑着,实际上却步步紧逼。再看迎春的态度。迎春笑道:“这话又可笑。你们又无沾碍,何得带累于他?”可是探春就说:“这倒不然。我和姐姐一样,姐姐的事和我的事也一般,他说姐姐即是说我。我那边的人有抱怨我的,姐姐听见也即同怨姐姐是一理。”这就真的很像学姐、学妹了,意思是她们欺负你就不行,因为我们是一国的,就是要彼此帮忙、共享喜悦、同担忧愁。探春的这番话,和宝玉读书的那一段是一个调性。

探春说:“咱们是主子,自然不理论那些钱财小事,只知想起什么要什么,也是有的事。但不知金累丝凤因何又夹在里头?”那王住儿媳妇害怕绣桔先把事情说出来,“遂忙进来用话掩饰。探春深知其意”。探春的脑子就是好使,特别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因笑道:“你们所以糊涂。如今你奶奶既得了不是,趁此求二奶奶,把方才的钱尚未散人的,拿出些来赎了就完了。比不得没闹出来,大家都藏着留脸面。如今既是没了脸,趁此时纵有十分罪,也只一人受去,没有砍两个头的理。你依我,竟是和二奶奶说去。在这里大声小气,如何使得?”你看探春多明白,一个人错了一次就错了,不会砍两次头的,你在这边继续闹下去,只会更糟。“这媳妇被探春说出真病,也无可赖了,只不敢往凤姐处去自首。探春笑道:‘我不听见便罢,既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