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起来,怎么见人呢?”

王熙凤讲完之后,邢夫人就生气了。这个婆婆也很可怜,她怕丈夫,现在就觉得夹在中间不知道怎么办。这边王熙凤说绝对不可能,她回去这么跟丈夫讲,一定是挨顿臭骂。所以她说:“大家子三房五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很有趣,她还在为丈夫辩护,你可以看到邢夫人其实是某一类女性的代表。“我劝了也未必依”,这倒是实话。然后又说:“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大儿子,要了作房里的人,也未必好驳回的。”她的意思是,鸳鸯虽然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丫头,可是她的儿子胡子都白了,现在又在做大官,跟她讨一个丫头做太太,做母亲的大概也不好意思不给吧。

“我叫了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先派上一篇不是。”邢夫人抱怨这个儿媳不仅不帮着想办法,还在这里泼冷水。“也没有叫你要去的理,自然是我说去。”她本来是想让王熙凤去说,现在有点下不了台阶,讲话就有一点任性。“你倒说我不劝,你还不知道的,那性子,劝不成,先和我恼了。”

注意,王熙凤立刻就转了。通常热心肠的人会一直劝到底,可王熙凤不会。王熙凤的聪明就在于可以挡就挡,如果挡不住就照着去做。她绝对不会得罪她的婆婆,得罪了婆婆,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凤姐知道他婆婆禀性愚拙”,这个婆婆不够聪明,脑袋有些笨笨的,所以“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贪婪财货为自得”。从这两句话你可以听出,邢夫人并不是单纯地怕贾赦,其实也有她的心眼。“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一经他手,便克啬异常。”这个懂吗?就是凡经她手的钱,她一定会克扣。说明什么?说明邢夫人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们从悲悯的角度来看《红楼梦》,每个人都有他的可怜之处,每个人都有他不得已之处。

“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这个邢夫人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而且她对谁都不信任,所以谁也不靠。王熙凤“如今又听他如此说,便知他又弄了左性,劝了也不中用”。“左性”就是有一点不顺,有一点闹别扭,所以忙赔笑说:“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一个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她觉得我干吗要跟婆婆过不去呢,反正也是你去要,又不是我去要。

“背地里的话那里信得?我竟是个呆子。”她刚才跟邢夫人讲了一些贾母背地里说的话,现在又说,这些话哪能相信呢?王熙凤开始批评自己了,聪明人往往是从批评自己开始退出来的。“琏二爷或有日得了不是,老爷、太太恨的那样,恨不得立刻拿来一下子打死;及至见了面,也就罢了。依旧拿着老爷、太太心爱的东西赏他。”凤姐说如果贾琏做了错事,本来老爷、太太恨得跟什么似的,可是等见了面,心就软了。“如今老太太待老爷,自然也是那样了。依我说,老太太今儿喜欢,要讨今儿就讨去。”这就是王熙凤的厉害。为什么?因为这个事情目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婆婆只跟她一个人讲了,如果隔几天再要,婆婆就会怀疑是不是她把风声走漏了。

所以王熙凤说这些话,完全是在自保。她又说:“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发笑。”因为人开心的时候,通常比较好说话。“等太太过去了,我搭讪着走开,把屋子里的人我也带开,太太好和老太太说。”她这个安排多聪明,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管站在哪边,都会惹另一边的人生气,所以最好还是躲开。但表面又像是为邢夫人着想,意思是成了当然好,不成也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的,你也不会觉得难堪。

邢夫人听她这样说,就又高兴起来。可见邢夫人智商真的差很多,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完蛋,就要挨骂了。她还傻乎乎地觉得这个媳妇真好,这么为我着想,这么帮我的忙。王熙凤也不是不想为她的婆婆着想,可如果她婆婆的智商只到这样,就只好接受这个智商带来的生命形态。邢夫人又说:“我的主意先不和老太太要。若老太太说不给,这事便死了。我心里想着先悄悄的和鸳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