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清楚，这是奶的那口气消耗完了，国运倾颓，神仙难救。

刘枭称帝登基时，终于想起来给照哥儿起个大名。

刘羲！

刘枭与我执手共祭宗庙，颁下诏书，立我为后，立照哥儿为太子。

百官朝贺时，刘枭道：「彼时不取大名，是朕想给照哥儿取一个统摄天下的字，当时朕在反王麾下，这种心思便只能藏着，如今，不用藏了。」

我道：「羲，三皇之名。」

刘枭笑了笑，握紧了我的手。

「阿萦，你懂我。」

我只是捂唇一笑，吞下大口寿命。

终于啊，我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吞噬气运和寿命了。

十多年没吃过一次饱饭，如今总算能吃个痛快了。

我敞开了肚子，昼夜不停地吞噬着紫金帝气。

气运流失，生机消散，刘枭苍老得厉害，昔年战场上受的暗伤时常发作，他频频咳血。

与之相反的，是我容光焕发，气血充盈。

就连照哥儿都惊叹：「母后越发美了，瞧着像是儿臣的姐姐。」

我随手弹了下照哥儿脑门，轻笑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

心头却警铃乍响，只顾着快点弄死刘枭，没想到吸寿命吸猛了，把自己搞得太年轻了。

我眯了眯眼，盘算着是徐徐图之，还是毕其功于一役。

照哥儿却忽然低声道：「母后放手施为，一切有儿臣给您兜着。」

我一愣，转瞬便笑了。

就这样吧，彼此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

15.

刘枭在南巡的时候染了恶疾，急召我和照哥儿去行营见他。

照哥儿跪在地上，我坐在刘枭榻前，弯腰倾听着他的遗言。

他哑着嗓子，事无巨细交代了日后的丞相人选。

末了，刘枭转头，定定地看着我，目不转睛。

他说：「你的箭法很好，什么时候学的？」

我悚然一惊道：「陛下都知道了？」

他咳得撕心裂肺，喘了口粗气，「霍萦，毒妇，你怎么敢......」

我啧了一声，「陛下，你干嘛要戳破真相呢，日子总得过下去，就当是为了孩子……」

这话刘枭耳熟极了，当初他就是拿这套话劝我忍气吞声。

他气得脸色通红，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照哥儿四处环望，声音紧绷。

「父皇此刻戳破真相，是想杀了母后么？帐下可有刀斧手埋伏？」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纤长消瘦，把我牢牢护在了身后。

我拍了拍照哥儿清瘦的肩膀，轻声道，「我儿勿忧，他不会杀我。」

因为照哥儿太小了，他压不住那些积年成了精的狐狸，我得替他震慑群臣。

新朝初创不过三年，刘枭撒手离世，臣属手中兵权还未交。

此刻，他没办法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我懂刘枭，因为我和他太像了，薄情寡幸，自私恶毒。

从前，我总骂他畜生，我自己桩桩件件做的孽，也未必比刘枭好到哪儿去。

不知道喘了多久，刘枭渐渐平静了下来。

「霍萦，我没你想得那么冷血，不杀你并不仅仅是为了朝局……」

我嘴角勾起，笑得冰冷而讥诮。

「那还为什么？总不能是你爱我？舍不得杀我？」

刘枭又咳了几声，嘴里的鲜血喷出星星点点。

他有些咬牙切齿，「阿萦，抛开那些恩恩怨怨，我也有过真心……」

我眼神颤动，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闭嘴，我抛不开……」

他不再说话。

只是深深望着我，一如当年烟雨朦胧，青伞下炙热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