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卧室,刚洗完的幽采黑发湿漉,穿着蓝白色睡衣,领口被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净整洁,散发著洗涤液的清香。

他趴在床上,撑着手肘,下巴垫着枕头,瓷白的小腿一晃一晃,时不时偏头去看一旁的语文课本,专心致志地背着课文。

忽然,幽采连打个两个喷嚏,扭头,抓了抓自己的背,觉得有些痒痒彷佛背上的软肉被挠戳了好几下。

他嘀咕了几句,以为是卧室里的窗户没关,夏夜小飞虫多,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叮咬。

翠绿昂扬的藤蔓咻地一下窜到了敞开的破旧窗户前,将生了锈的窗户咯吱咯吱关了起来。

幽采继续专心背书。

结果没念上几句,背后又传来一阵痒痒,彷佛背上那点软肉被人揉捏来回波动,痒得厉害。

幽采扭头,伸手挠了挠背,又掀开自己的睡衣看了一眼。白得晃眼的背脊只有几道刚才抓的蜿蜒抓痕,并无小飞虫叮咬的痕迹。

幽采困惑地放下睡衣,低头看着语文课本,脑袋忽然冒出了几个字。

叶子。

他送给裴曜的几片叶子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些小叶子虽然已经离开了他,但仍旧与他保持着通感,只要叶子感受到遗落,自然而然会回到他身上。

幽采茫然扭头,费解地抓了抓自己的背大晚上的,裴曜不好好睡觉,动那些睫毛干什么?

……

裴宅。

夏季深夜,十七岁的裴曜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对着一方展开的雪白纸帕出神。

阅读灯灯光是偏黄的暖色调,雪白纸帕上是几根黑色睫毛。

他下腭枕在手臂上,偏头,长久而安静望着那方雪白纸帕。

片刻后,裴曜伸出手指,呼吸浅浅,指尖轻轻碰着那几根纤长的睫毛,想像着自己是在拨弄暗恋之人的睫毛。

他们现在应该有走近了一点吧?

哪怕只是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都能让他无意识勾起唇角,心脏变得饱胀起来,彷佛在酸楚的暗恋中寻出了一点甜味。

比起从前只能每晚跟在幽采身后,隔着一段不长不远的距离,静静地陪幽采回家,如今每晚都能跟幽采一起走回家,如今已经很好了。

更好的是,如今的幽采还会叫他学长,同他问题的时候,脑袋会凑近,很认真地望着他,他们之间近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裴曜心想,已经很好了。

从前他只能站在高二四楼的走廊上,趴着栏杆,隔着玻璃窗,远远地望上幽采一眼。一天之中离幽采最近的应该就是每天傍晚在教室没人的时候,将买来的饭团和牛奶放在幽采课桌。

如果运气足够好,还能收获幽采亲手写的小纸条。

虽然小纸条上总是写着几个大字:抱歉,同学,你送错东西了。

因为这样的纸条仍不是每天都能得到,所以裴曜总是格外珍惜,每张都折得整整齐齐,放进玻璃罐。

想到这里,裴曜唇角上扬了些,想到了纸条上的那些字,有些歪扭,字体没什么棱角,圆圆的,很可爱。

同主人一样,很可爱。

十七岁的少年无意识地戳着着纸帕上的那几根睫毛,想像着很久以后的某个清晨醒来后,能够在枕边看到自己年少暗恋的人。

就同今日傍晚那样,暗恋的人眼睫合拢,呼吸很浅,睡得沉沉,浓密卷翘的黑色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毫无防备地睡在他枕边。

那时候的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数着对方的睫毛。

那时候的他能够真切地用指尖去触碰,去描摹,去细数,而不是像今日傍晚那样,指尖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轻轻地在空中描摹触碰。

正当十七岁的少年陷入漫长而美好的幻想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忽然发出叮咚的提示音。

那提示音很快就将幻想中的裴曜迅速地拉了出来,心脏下意识猛烈地鼓动了两下那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