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毓正欲拔刀, 听她话音微一頓,半側过?身来看向她, 神情变了?又变, 似是见她这会面上并无甚惧色,反而似带了?些?許嘲意, 他原本尚存的几分?关切也荡然无存。
“有?活着的官很難得??”
“放心,借你吉言,很快这位颇为難得?的大人也要没命了?。”
他说完,片刻后又悄悄朝她瞥过?一眼, 见她慢慢低下头,却看不清神情,原本要踏出去的脚頓又收回。
“……”
他在她身側站定,又稍稍探头想看看她什?么表情,可到底祝琬身量不及他,这会她低着头,什?么都看不到。
祝琬低着头,自?然知?道他在打量自?己。
她故意不抬头,便只见他脚下欲行但止,竟被她觉出几分?无措来,她敛住笑意,重重吸吸鼻子。
身旁人半出鞘的刀複又归鞘,锁扣发出清脆的碰撞响声?,在静寂夜幕下似有?星落于湖水间,惊起?三两?只游鱼鹭鸟。
祝琬也不知?为何,明?明?没瞧见他的样子,明?明?他也什?么都没说,可就是有?莫名的欢欣自?心底往外冲。
她并不迟钝,她知?道这段时间个中情绪多多少少是受了?身旁人的影响。
他在意她的情绪,而她喜欢他的在意。
身旁陈毓低声?开口。
“那人倒也不是非杀不可……”
“……但总归禹州地界里?,我不能留他。”
“你若是……”
陈毓说到这皱起?眉,似有?些?烦躁,片刻后再度道:
“……不行,这人不能放。”
“我先去办事,你在这等我,旁邊有?人保护你,不会有?事。”
他拧着眉说完轉身欲走,又侧过?身拍拍她头。
“总之,他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若同情他,那还不如来同情同情我。”
陈毓将刀鞘塞进她懷里?,纵身而下。
见他走了?,祝琬垂眸看向懷中的刀鞘。
若她是剛离京的时候,定然会于心不忍,会觉得?无论?如何,他人都没有?剥夺旁人生命的权利。
可若有?那蛀虫蚂蟥扒在百姓身上吸血啖肉,难道要苦苦等上天垂怜,期待什?么时候庙堂中的大人们能往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上看上一眼?
怕是在求得?公道之前,便已然成了?冢中枯骨。
怀中陈毓的刀鞘冰冷,镂空的嵌孔打磨光滑,反射辉芒,祝琬指尖抚过?嵌孔,其上原本嵌于其内的玉珏此时正在她心口的位置。
原本是她和陈毓达成合作互换的信物,她怕不甚弄丢了?,便将它编成吊坠随身带着。
本是死物,可她往那里?摸了?摸,触之温热,和那柄刀鞘大不相同。
刀如冰般冷,若非以烈火鲜血滚过?,绝难改其寒锋。
陈毓呢?
他是这柄刀还是这块玉?
祝琬胡思乱想着,不知?多久,陈毓已经回来,在她面前站定。
他身上没有?血气,只闻得?到酒香。
她什?么都没说,将刀鞘递还给他,陈毓接过?,单手执刀,极为自?然地将她揽住,腾身而起?,从方才那处离开。
这次祝琬视线并未遮挡。
她能清晰看到身侧飞速掠过?的楼宇和树梢,亦能清楚看到他的臉。
她发现?他这张臉看久了?,也还挺順眼的。
只是他这五官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长处,非要找出一处来,那可能便是他那雙眼吧。
或者说,是他看人时的眼神。
他身上的酒气风一吹便散了?許多。
大抵是方才回来寻她前,用酒水擦拭过?他那柄刀。
祝琬想着,顺着他胸膛便往他腰腹看,却也没见有酒壶一类的東西。
她正瞧着,便觉着风声?渐止,陈毓将她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