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意被召入内后,路过裴氏身边。
裴氏一直在盯着他。
直到太监即将为沈持意开门时,她突然低声说:“我儿若是活着长大成人……”
沈持意脚步一顿。
“这身衣裳该穿在他的身上。”
一时之间,连开门的小太监都停了动作。
所有人战战兢兢垂下头来。
高惟忠打量来去,无声叹了口气,笑呵呵上前,似是要为沈持意解围。
可传闻中跋扈任性的太子殿下在阶上回头垂首,露出一张毫无怒意的平静面容。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如此挑衅怨恨之语像是完全进不去他的耳朵一般。
高惟忠微怔。
他觉得今日的太子殿下,似乎和正月里星夜入宫的那个病病殃殃的苍世子不太一样……
厚重门扉拉开。
太子回过头,拾阶而上,缓步入内。
门扉“砰”的一声再度合上,隔绝了里外,隔绝了阴雨与明火,隔绝了一切声响。
太子殿下进去没多久。
身着墨青长袍的男人撑着伞缓步而行,细雨追着他的脚步,没能给他带来一点焦急。
小太监跟在一旁:“楼大人,奴才给您打伞吧。”
“不用,多谢。”
楼轻霜在皇帝的书房外停步,看了一眼跪在外头的裴妃。
他显然比沈持意知道的多,什么也没问,只对小太监说:“麻烦公公替我通报,臣前来商议羌南军饷要事……”
高惟忠倏地冒雨而出。
“楼大人?”大太监神色极为不好,“楼大人是要面圣吗?太不巧了,劳烦大人等等,陛下正在接见太子殿下……”
楼轻霜一愣。
高惟忠显然对今日一茬接一茬的求见颇为无奈。
怎么什么要事都赶在今天了呢?
大太监老脸揪成一团,“太子殿下前脚刚来,说有急事非要面见陛下,陛下允了。结果陛下因裴氏之事还在气头上呢,殿下就以东宫名义给陛下递了一封直谏,上头列了烟州税银与过往十几年来的规律不符,还对比了各州税银,哎哟喂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算的那叫一个清清楚楚!”
“一进来殿下便捧着折子在陛下面前跪下,言明官吏无为、民生疾苦,还以太子之位做赌,说什么若是诬陷了烟州官场,他这个太子就不当了……”
……
“……臣肺腑所言,一字不改。陛下废了臣也好,杀了臣也好,臣绝无二话!”
书房里,沈持意双手交叠置于身前,郑重磕头。
为了维持他病秧子的人设,他还咳嗽了几声。
他刚刚捧着送进来的折子此刻已经在宣庆帝手中。
上头写着他这两天闷在屋里算的税银明细。
他去户部看账册的时候,就背下了那些数字,一回东宫就趁着还记得,把那些数字默了下来,再花了两天的时间,写了一封极为详细的税银分析。
文科不行,计算他行啊!
没有证据,但他可以看上去头头是道。
反正他只需要质疑烟州税银有问题就好了,皇帝不想查,那就会让烟州税银没问题。
宣庆帝一开始立他为太子,多半看重的就是他体弱多病容易废立。
眼下他都直接开始插手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事情,皇帝多半不会容忍他,怒极了便会废太子。
所以沈持意写完这封谏言,今晨便一刻不耽误地来求见。
什么纨绔,什么草包,他换人设了。
今天起他就是忠心直谏为国为民的贤良储君。
他这一回总不可能再下错棋了。
皇帝接过他的谏言,已经低头翻看许久,不置一词。
沈持意没办法抬头,瞧不见皇帝此时的表情,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他都做好了被废或是被发落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