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再也无法安安静静我见犹怜地跪在雨中,同无情的帝王演一场悔过自新的戏,等待一个已经不可能到来的转机。

“……父亲他老人家年迈,不如当年,或许力有不逮,但绝无可能串通外敌走漏风声啊陛下!!!”

串通外敌。

此罪堪比谋反,乃株连亲族之罪!

沈持意登时冷汗岑岑。

两年前大兴与北狄开战,运粮之职早便交于楼轻霜,唯独这一次,朝廷筹集各州府税银,添以国库军资,力求在入夏戍边军军需告急之前送抵羌南如此重要的一次运送,却交给裴知节统筹。

偏偏就是这一次出了事。

皇帝这是在看到奏报的一瞬间,便疑心裴知节故意为之了!!

裴氏比他这个当了没多久的太子更了解皇帝,早在楼轻霜禀报的那一刻,怕是已经预见皇帝会如何猜想。

太子殿下没法在这样的情势里再坐着。

他跟着楼轻霜徐徐跪下,垂眸看着自己脚下的地砖,又顺着那地砖纹路,看向跪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那人磕头都磕得清谡端方,在暴雨雷鸣声中、裴氏的陈情声中、皇帝无声的怒火中,俨然不动。

不染凡尘,无情无爱得像一尊菩萨。

皇帝听完裴氏之言,那暗藏波涛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这尊菩萨的身上。

连先前不怎么关注朝局不怎么揣度他人的沈持意都能看得出来,裴氏的泣血之言并非毫无作用。

皇帝或许在想,既然偏偏是裴知节运粮出错,那为什么刚刚好是裴知节?

皇帝会怀疑唯一一次做此事的裴知节,便同样会怀疑唯一一次没有参与运送军需的楼轻霜。

高惟忠端进来的一盏茶还在冒着袅袅热气,细雨到骤雨不过转瞬。

人的心思却可以绕上百转千回。

楼大人不卑不亢:“裴娘娘所言无错,裴相为国为民操劳多年,不该有此异心。运送军粮军需本是兵部之责,臣疏忽职责,上月以眼疾未愈为推脱,请裴相代劳,以至于此,臣请陛下降罪。”

这位好似谪仙的良臣当真连凡尘的风吹草动都了然于心,居然先发制人,主动揽罪。

他在他人眼中本就是最为刚正的脾性,就这么四两拨千斤地以退为进,轻巧将皇帝又一步的疑心压了回去。

皇帝目光一顿,不再看楼轻霜。

他说:“高惟忠。”

“陛下。”

大太监走上前,却没听到宣庆帝的下一句命令。

虞兮正里2

但高惟忠立时明白了。

他后退着碎步退下,走出门去便直起身子,将两侧的太监们唤来。

外头传来裴氏的惊叫声。

“陛下!!陛下”

“臣妾欺君万死难辞,裴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陛”

沈持意身侧跪着楼轻霜,楼轻霜身外又是敞开的门扉与春风送进的飞雨。

他瞧不清,却听得清。

裴氏被拖走了。

她数月前还是当朝太子的生母,首辅的女儿。

风光无限。

眼下却被小太监们一左一右地架起,捂住口鼻,拖拽过淌着雨水的土地。

皇帝没有杀她。

这是宣庆帝最后的心软吗?

如果刚刚楼轻霜没有在皇帝发话前捞他一下,现在第一个被拖走的应该是他才对。

楼轻霜……

这一切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就有楼轻霜的手笔?

是刚才用军情急报扭转局势,把他这个太子的谏言之罪变成了直言之功?

还是今日用军报逼皇帝查办烟州来筹钱?

更或者……是早在设计裴知节包揽辎重运输之责的那一刻,便已经预料到了今天?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连羌南辎重被劫一事都是楼轻霜自导自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