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旁的飞云卫从马上弯下腰来,对他说:“殿下,这是陛下近来十分礼重的方士,据说蒙脸是和修行有关,不能现于人前,连在陛下面前都从来不脱帷帽。”
皇帝再礼重的方士,在太子车驾面前都不可能放肆。
那步辇让开道来。
马车再度疾驰而行,沈持意放下窗纱前,正好视线扫过停在一旁的辇车。
隔着帷帽,他瞧不见这个神叨叨的方士的脸,却一瞬间瞧见了对方唯一漏出的眼睛。
对方似乎也在看着他也可能是在看着太子车驾。
沈持意不以为意。
鮽△熙△彖△对△读△嘉△
哪怕这世间真有鬼神,若是需要人间生灵苦苦哀求才降下所谓神泽,又哪里配得红尘香火,苍生仰赖?
苍生有乱,独问鬼神。[1]
何其荒谬。
因方士一言而改种桂树的长道上,树影婆娑,策马掀起的长风不爱人间,转瞬逝去,只留下扫落的零星绿叶。
宁和深宫鸟叫虫鸣,树不静风不止。
“咣”
宣庆帝手中茶盏猛地一撞桌沿。
高惟忠赶忙双手虚扶上前,生怕皇帝把那茶盏给摔到身上。
楼轻霜和沈持意正在看着飞云卫刚刚送上来的奏报。
皇帝冷笑一声:“瞧瞧烟州是怎么说的!钦差奉密旨查案无法言说,结果被暴民误以为是贼匪,暴乱致死,暴民被官府捉拿,也已斩首示众。”
“好快的过程,好毋庸置疑的结案!”
“楼禀义这封折子已经在往骥都呈递的路上他是真的敢拿这样的理由糊弄朕!”
沈持意看着密报上的消息,更是心凉。
派去的可是飞云卫,怎么可能会死在没有什么武功的暴民手中?哪怕民众人数多,飞云卫又不是傻子,真不好伤及太多百姓,轻功掠走便是,怎么会尽数都死于暴乱?
而且所谓的暴民也被处决,送上来的就是个结案告罪的折子,不留一点余地。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钦差和暴民死得蹊跷冤枉,楼禀义这是根本不装了,只要能弄出个说得过去的表面章程就好。
此举等同于公然和朝廷说,除非皇帝愿意彻底闹大,甚至遣重兵和大臣赴烟州,否则再来多少钦差都是这个结果。
沈持意仍是觉得哪里不对。
楼禀义敢做这么大的事,确实是不怕死,但再不怕死,这样赌君心,结果都是十死无生。
哪怕赌对了皇帝确实因为现在内忧外患而不想对烟州动用重兵,不愿大张旗鼓,还是放了烟州一马,可内忧外患总有过去的一天,皇帝不可能忘记今天的怒火,总有算账的时候。
楼禀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除非大兴倾覆,改朝换代,或是帝位更迭……
难道。
难道楼禀义赌的不是宣庆帝的君心,而是……
“陛下,”身侧,楼轻霜突然铿锵高言,“朝廷固然可以为了天下安稳而暂时隐而不发,但若是如此,便是放纵贪官,姑息奸佞,此事有一有二就会有三,钦差和百姓也不该冤死。”
年轻的阁臣掀起官袍下摆,端然跪下,行大叩之礼,沉声道:“臣请再下烟州,亲自彻查烟州官场,正刑律,明冤情!”
沈持意听到了极重的磕头声。
重到他觉得楼轻霜这一刻也许并没有在装什么刚正贤臣,而是在说毫无矫饰地说着肺腑之言。
皇帝喊他们来便是要说这事的,楼轻霜说要去,其实也戳中了皇帝所想。
现在连天子暗卫都折损在烟州,再派普通的钦差去,结果只会和现在这封密报里写的一样。
再去的人必须有能力深入虎穴,调兵遣将,又十分清楚烟州民情官情。
楼轻霜是不二人选。
可皇帝急召的并不只有楼轻霜。
皇帝说:“朕唤你们来,便是想让你们去烟州。”